趙德厚找遍了楚莊的每一角落,找遍了她娘家的溝溝坎坎,找遍了周圍的山山嶺嶺,也沒有發現劉明月的半點蹤跡。
她就這樣象風一樣地消失了,從趙德厚的生活與視野裏完全消失了。
趙德厚丟魂失魄地找了她半月之久,那孤零衰老的身影如一張剪紙在凜洌的冷風中動畫片似地飄來飄去。他真想讓這來去無蹤的寒風刮到空中,將他吹送到一個沒有他人的世界,好與劉明月永遠永遠地廝守在一起。
可是,他的身心是那麼沉重,腳下這塊土地的引力是那麼強烈,風兒哪有這大的力量將他吹送空中?
他仍留在了地上,留在了楚莊,過著那幾十年來一以貫之的生活。
劉明月從楚莊消失了,卻永遠地裝在了他的心中,填得滿滿當當,溫暖、滋潤、充實著他剩下的所有日子。
除了起床、穿衣、吃飯、拉撒等日常事務分分心外,趙德厚整日整日想著的,就是劉明月。她現在上哪兒去啦?跟誰在一起?過得還好嗎?她肚裏的孩子會怎樣處理,是去打胎,還是準備生下來?到底個兒子還是丫頭?……就著這一係列的問題,他在腦裏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著,把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盡量想得周全一些……一邊想,一邊深深地祈禱,希望她能過上一種幸福美滿的生活。
如果沒有劉明月充斥在他的腦海,他真不知應該如何打發這難捱難熬的漫漫時光。
也正因為想象著劉明月正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他才沒被這巨大的變故與突然而至的失落所擊倒。
他要忍住苦痛,咬緊牙關地活下去,他相信,隻要活著,總有那麼一天,他能見著劉明月的。不為別的,隻想知道她到底上哪兒去了,過得怎麼樣,那個孩子——也就是他趙德厚的血脈到底怎樣處置了……
初冬的寒風幹冷幹冷,將楚莊的地皮刮得斑斑駁駁,一片灰白。這寒風吹過老屋,卷過趙德厚的身軀,將他刮得更加幹瘦幹瘦了。他仿佛變成了一節幹木橛,一拄一拄地在空空蕩蕩的老屋裏移來挪去。他很少外出了,兒女們也沒注意到他的變化與心境,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無暇顧及。他也樂得如此,他不想讓兒女們知道他的真實心情,半點也不能泄露。畢竟,他是一個兒孫滿堂、受人尊重的老支書;畢竟,他與劉明月的事情是一件極不道德、為世俗所不恥的醜事;畢竟,人生在世,就要受著各種各樣的製約與束縛……
可是,當幹枯的寒風颼颼地刮著將一紙從美國拍來的加急電報吹送到他手中的時候,卻如一塊投在水中的巨石,在他心中猛然激起了千重萬重翻滾的浪花。
頓時,他的熱血沸騰了,眼眶濕潤了,情不自禁地高聲叫道:“哥哥,俺的哥哥啊,你還活著,哈哈哈,你還活在人世啊,你就要回到楚莊與俺團聚了,哈哈哈……原來你跑到美國去了啊,你怎不早點跟俺聯係告訴俺這天大的喜訊啊……哥哥,你回來吧,快點回來吧……”
趙德厚雙手捧著電報,將它緊緊地攥在胸口,生怕它又飛跑了似的。
他叫著、笑著、跳著,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哥哥被抓壯丁時的青春韶華,全身都是力氣,他恨不得飛奔出門,將這一消息告訴每一個楚莊村民。
於是,老屋裏又注滿了歡聲笑語與勃勃生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