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對方有著這樣的誠意與前提,談判自然進行得相當順利而成功。
合同再次簽訂時,趙德炎這回寫的是自己的中文名字,他一筆一劃,寫得方方正正,飽滿有力。
一個月後,兆頭應驗,生意做成,他獲得了一筆高額利潤。
這是老天在他生命末期所提供的最後一次難得的機會,不能再等了,無論如何,應該回故鄉楚莊去走一遭了。六、七十歲的人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不定哪天就會散架躺在床上起不來,如果不趁現在的大好時機,這輩子可就真的無法圓夢了。
與上回不同的是,他決定先與國內、與故鄉、與家人取得聯係,然後安排此次的行程。
趙德厚對兩個兒子作出的保證與承諾就象一根無形的繩索,牢牢地束縛著他與劉明月的來往。
趙訓武離村赴南方考察的那段日子,他仿佛覺得繩索解了套似的,幾乎每晚都與劉明月在一起盡情縱欲。
就在錢先明抓住偷牛賊推波助瀾欲置他們於死地以將事情鬧大的那天晚上,他也正躺在劉明月那溫柔的酥胸上做著一個老人難得的浪漫情夢。
一陣喧囂將他的情夢擊成點點碎片,他茫然地睜開眼睛瞪視著黑暗的夜空,心頭滾過一陣難以抑製的驚懼,以為自己又淹沒在一場聲勢浩大的全村捉奸活動之中了。他本能地抓過衣褲跳下床鋪,匆匆套在身上就往外麵跑。
“老趙,急急忙忙的上哪兒去?”劉明月早就醒了,她猜出了趙德厚的心事,“離咱們這兒還蠻遠呢,聽,又打又罵的,好象是村裏出了一樁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趙德厚聽得劉明月這麼一說,當即就不好意思地止了腳步。若是別人存心來捉他們,就是跑,也跑不脫了呀。再說,他跟劉明月的事情,村裏男女老少早就知曉,加之他已成了一個平頭百姓,沒有被人利用的價值,誰還會那麼感興趣對此大張旗鼓大作文章呢?
這麼一想,他就釋然了,不禁搖著腦袋苦苦地笑了笑。
於是,他與劉明月並肩站在窗口向村中的出事地點望去,但見火把點點、燈光搖曳、叫罵不斷、喧囂鼎沸。
觀望一番,趙德厚突然預感不妙。兒子不在村裏,要是出了什麼大事,他可難脫幹係呀。再說,自己一個老黨員、老支書,關鍵時刻也應該出現在現場,不能縮在一旁觀望看熱鬧呀!頓時,一股強烈的責任心與義務感推動著他趕往出事地點。
幸虧他及時趕到,不然的話,弄出人命案來,楚莊村可就要亂套了。
同時,他的所作所為又在村人的心目中為他重新塑造了一個新的形象。不論是村幹部,還是普通百姓,事後都對他在關鍵時刻的表現與遠見深表欽佩、心悅誠服。“人家老趙畢竟是個老支書啊,有頭腦,懂政策,看問題就是比咱普通百姓強,不一般就是不一般。”人們憶及當晚情景,總是要對趙德厚這麼嘖嘖讚歎幾句。
第二天,趙訓武就與村主任肖鳴回村了。
於是,一根無形的繩索,又套在了趙德厚身上,限製著他的身與心。
他不再去劉明月那間房子,劉明月也不上他的老屋。兩人見了麵,打個招呼,掉頭就走,他們之間,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時間一天天地從身邊流逝,不再回歸地流向那無垠的虛空。趙德厚任憑自己的餘生隨同時間一道向前奔流,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整日呆呆愣愣的,腦海裏是一片空白,眼前也是一片空白。空白又何嚐不是一種美好的境界呢?無苦無痛、無喜無樂、無悲無憂,從某個角度來看,這可是一種大徹大悟的上上之境啊!
他想就此忘掉一切。
可是,他不能夠!
不論是誰,隻要生存於世,哪怕出家躲入深山野廟也罷,總是難免牽惹凡間的塵埃。何況過去的一切還在延伸、作用於今天,有因必有果,因果相關、因果相循、因果互動,趙德厚自然難逃其中。
這天晚上,趙德厚的大門被人敲響了,清脆的聲音在空空的老屋回蕩著,給近些日子的死寂注入了一股強烈的生機與活力。
“誰啊?”趙德厚拉長聲音問著,慢騰騰地走過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