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複見將軍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郤(隙)。’項王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項王、項伯東向坐,亞父南向坐。亞父者,範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按,楚俗尚東、尚左,席間以東向為最尊,以南向為次尊,四人俱坐而張良獨侍,太史公敘事曲盡其妙,不著一字之褒貶,而項王倨傲之態和沛公委屈之情躍然紙上。)範增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王默然不應。(按,“玦”、“決”音同,範增舉玉玦示項羽,是要項羽下決心殺劉邦。)範增起,出召項莊。(按,項莊為項羽從弟。)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於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
莊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項王曰:‘諾’。項莊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噲曰:
‘此迫矣!臣請入,與之同命。’噲即帶劍擁盾入軍門,交戟之衛士欲止不內,樊噲側其盾以撞,衛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頭發上指,目眥盡裂。項王按劍而跽曰:‘客何為者?’
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則與鬥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啗之。項王曰:‘壯士!能複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鹹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項王未有以應,曰:
‘坐’。樊噲從良坐。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
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何辭為?’於是遂去,乃令張良留謝。良問曰:‘大王來何操?’
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鬥一雙,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張良曰:‘謹諾。’當是時,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裏。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
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裏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玉鬥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項王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項王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鬥,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沛公至軍中,立誅殺曹無傷。”
項羽無意為關中之王,於是引兵西進,屠鹹陽,殺子嬰,燒秦宮,火三月不滅。《史記·項羽本紀》雲,項羽“懷思欲東歸,曰: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曾經勸項羽定都關中的某人說:“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項羽聽到了,立即烹殺此人。項羽派人報告楚懷王,楚懷王表示“如約”。於是,以楚懷王為“義帝”。所謂“義帝”,即有名無實之帝。項羽宣布封18人為王:
劉邦先入定關中,“如約”應王關中。範增與項羽密謀,把劉邦放進山裏去,竟說巴、蜀、漢中也算是關中,封劉邦為漢王,王巴、蜀、關中,都南鄭。漢中之地三分:章邯為雍王,王鹹陽以西;司馬欣為塞王,王鹹陽以東至黃河;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這關中三王,是項羽用以封堵漢王的。此外,徙魏王豹為西魏王、封申陽為河南王、韓王成仍為韓王、封司馬卬為殷王、徙趙王歇為代王、封張耳為常山王、封黥布為九江王,封番君吳芮為衡山王、封義帝柱國共敖為臨江王、徙燕王廣為遼東王、封臧荼為燕王、徙齊王市為膠東王、封田都為齊王、封田安為濟北王。加上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共為19王。此時為公元前206年春初,後來劉邦以是年為漢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