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事了(2 / 3)

這時,上自習的預備鈴響了,山子回頭看了一下,心裏頓時一陣輕鬆。但大貴卻把手一擺,說:“我已經跟班長說了,我們四個不上晚自習了,今天專門解決你的問題。”

第一節晚自習都下了,大貴、大柱、小胖三個人仍然什麼也沒問出來。三個人累得夠嗆,輪流去撒了尿,回來繼續問。山子晚飯時喝了不少玉米麵糊,這會兒憋得難受,說也要去廁所,但他們不讓他去。

山子一口咬定自己沒有仇人,也不想捅誰。

三個人一時沒了辦法,卻仍不甘心。

大柱說:“那,你總得有個說法吧,你枕頭底下放了把刀子,到底想幹什麼?別想用‘削鉛筆’來蒙混過關!”

山子想了想,才說:“我每個星期四早上回校的工夫,天太早、太黑,我怕路上有狼,用它來壯膽的。鋪子莊南邊的葦子溝裏有狼,有好幾個人看見過。”

這個理由一下子使三個人愣住了:他們根本沒想到山子會講出這麼一個理由來,而且,這個理由似乎挺充分。

三個人還有作業沒做完,隻好暫時放過了山子。

山子都快尿到褲子裏了,急忙去了廁所。那泡尿,尿了足有四五分鍾。尿完了,覺得痛快多了,輕鬆多了。

山子回到教室,往座位上走時,隻覺得好多同學看自己的眼神都很異樣。

晚上熄了燈,躺在床上,山子想著想著,淚就不住地流了下來:自打上小學,自己在班上一直都是好學生,老師喜歡,同學們也喜歡。沒想到剛上了初一沒幾天,竟然成了一個被批判被審查的“壞學生”。他想娘,想爸爸,想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一樣撲在娘的懷裏大哭一場。又想姐姐,要是姐姐在這個中學當老師,大柱、小胖、大貴,還有小歪,敢這麼對待自己嗎?

盡管山子隻是悄悄地流淚,但還是發出了輕微的抽泣聲。一個男同學聽見了,沒好氣地說:“哭什麼!哭喪嗎?要哭出去哭去!”

嚇得山子不敢哭了。

大虎不滿意地說:“你的聲音比人家大多了!”

那個同學說:“礙你什麼事了?狗咬耗子!”

一個男生插嘴道:“狗咬狗,一嘴毛!”

同學們都沒睡著,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班長大旺不得不發話了:“不準再說話了!都老老實實地睡覺!”

星期二下午的三、四節課是自由活動時間。小胖把山子叫到了教室門外,說大貴和大柱找他。

山子跟著小胖往西走,看見大貴和大柱站在教導處樓前的那幾棵大楊樹下。他們的身後,是長得很旺盛的柏樹叢。

“山子,上次我們問你的問題,你想好了沒有?”

“我不是回答你們了嗎?”

“咦,你這人,吃了蒜還不覺辣呀?你給我裝糊塗是吧?”大柱按捺不住,瞪起了眼,攥緊了拳頭。

“別別!”大貴製止了他,又對山子說,“這件事情的性質是嚴重的!刀子是凶器,你一個學生不能帶到學校來。”

“這樣吧,山子,”大柱換了比較溫和的口氣,“既然你不願說,那就寫一份檢查吧,把事情寫清楚。現在回去就寫,晚飯之前交給我們。”

什麼?寫檢查?

“行了,我們也不跟你囉唆了,回去抓緊時間寫檢查。一篇作文都寫四五頁,寫個檢查,該沒多大困難吧?”

“轟隆隆——”

打雷了,還挺響。大柱、大貴、小胖都吃了一驚,但山子卻像沒聽見。

一串驚雷過後,起了風。風刮得塵土飛揚,地上許多樹葉子都被卷上了天空。楊樹葉子也嘩嘩啦啦往下掉。

山子抬頭看了看天。不知什麼時候,空中布滿了灰黑色的濃雲,而且壓得低低的,就在樹梢上急速地移動著,翻卷著。雲中不時地亮起一束束閃電,就像幾條銀龍在雲中翻騰飛舞。

“嘎啦啦——”

這次的雷更響,是霹靂。山區常有這種如炸彈爆炸的雷,而且每年都劈死過人。在樹底下站著,尤其危險。

娘曾給山子講過一個傳說。娘的娘家,也就是山子的姥姥那裏,家家戶戶都養蠶。蠶養在草編的圓形墊子裏。有一段時間,有一戶人家每天晚上都少一墊子蠶,也不知到底被誰偷走了。一天晚上下大雨,雷打得很厲害。第二天一大早,這戶人家在院中的一棵大槐樹上發現了一隻很大的蠍虎子(壁虎),那蠍虎子跟大人一樣長,死了,是讓雷打死的。偷吃蠶的就是它。

當時,山子聽了那個故事,渾身打了個激靈。

“嘎啦啦——”又是一串驚雷。

大柱他們三個不敢在這兒站了:“你,你抓緊回去寫檢查吧!”

銅錢大的雨點子已經劈裏啪啦地落下來了。

“嘎啦啦——”又是一串驚雷。大柱他們三個有點兒驚恐地相互看了看,轉身朝教室跑去。

大雨嘩嘩地落下來了。校院中心路上,密集的雨點子濺起一朵朵水花。山子站在那裏,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淋成了落湯雞。但他沒有跑,仍站在那裏,任暴雨澆著,狂風吹著。這時,山子發現,不遠處,有一團灰黑色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在泥水裏跌跌撞撞,掙紮了好一陣子也爬不起來。山子忙跑了過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灰喜鵲。這隻灰喜鵲不大,翅膀還不太硬。山子雙手捧起了小灰喜鵲,抱在懷裏。他彎著腰,用頭擋著風雨,護著小灰喜鵲,跑回了宿舍。

山子沒有去擦自己頭上臉上的雨水,也沒有換衣服,而是拿起一塊毛巾,輕輕地擦去小灰喜鵲羽毛上的雨水,又找了一件舊汗衫,把它包起來,隻露著頭。小灰喜鵲乖乖地任他擺布,不掙紮,也不跑。弄完後,山子才擦擦頭發和臉,換上了幹衣服。這才覺得身上冷得厲害,從心裏往外直打哆嗦。他又穿上了一件娘給做的夾襖。

山子找出半塊饃饃,掰下來一小塊,搓碎了,放在手心裏,托到小灰喜鵲的嘴邊。小灰喜鵲用黑寶石般的眼睛瞅瞅饃饃屑,又歪著頭瞅瞅山子,沒有吃,隻衝山子喳地叫了一聲。

雨又下了十幾分鍾,停了。小灰喜鵲精神多了,羽毛也基本上幹了。

山子捧著它,來到撿它的地方。樹上,有好幾隻灰喜鵲在“喳喳”大叫。山子用手托著它,輕聲說:“飛吧!找你的爸爸媽媽去吧!”

小灰喜鵲好像還不舍得走,它晃著腦袋,認真打量著這個救了它的男孩。

山子把它又往上舉了舉,說:“回家吧!快回家吧!”

小灰喜鵲用黑黑的尖嘴輕輕地啄了山子的手指肚一下,然後展開雙翅,斜著朝一棵大楊樹上飛去。不一會兒,鑽進濃密的枝葉間,不見了。

吃晚飯時,山子一個人坐在一邊吃。小胖端了一碗玉米糊糊過來了:“山子,大柱讓我問問你,檢查寫好了嗎?”

“沒有。”

小胖斜了山子一眼,回去了。

這天晚上,宿舍熄燈後,山子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睜大了眼睛,望著模模糊糊的床頂,想了大半夜。這檢查寫不寫呢?不寫,大柱他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可寫了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預謀殺人的凶手了嗎?一份檢查就是一份證據,要是放進檔案裏,那可就壞了大事了。以後考高中,主考老師一看,這個學生曾預謀殺人,這還了得!不行!這個檢查,堅決不能寫!又一想,你大柱算什麼啊!既不是班幹部,又不是課代表,連個小組長都不是,憑什麼老來找我調查問題?汪老師還沒找我呢!山子打定主意,就是不寫。就是教導處來問,你為什麼有一把刀子,自己還是那兩句話:一是玩,二是往返學校的路上有狼,壯膽。對於刀子的來曆,自己還是說從公社的廢鐵堆裏撿的。自己覺得好玩,就藏了起來,沒讓爸爸和娘知道。千萬不能說是請鐵匠打的,如果他們去找鐵匠調查,會連累鐵匠的。就這樣,刀子的事跟任何人都沒關係,好漢做事好漢當。

想到這裏,拿定了主意,山子漸漸地睡著了。

星期三吃了午飯,山子往宿舍裏走,小胖從後邊緊跑幾步,攆上了他,問:“山子,你檢查寫好了嗎?”

山子站住了,把心一橫,說:“沒有!”

“你,憑什麼不寫?”

山子輕蔑地哼了一聲:“你憑什麼讓我寫檢查?”

小胖一下子被問住了:“你,你幹了壞人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