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驟然一縮,沈辭盈眼皮一跳,麵不改色的伸手,在額角處按了按。緊接著自然的抬起頭,看向講述從前的寧北三郡的林懷。
順興鏢局在這一帶做了很多年,之所以能在亂世中立足,除了鏢頭們謹慎小心武藝高強,各處分舵舵主自然也功不可沒,他們為了在官府與匪徒之間平衡,大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這才能換來順興鏢局的好口碑。
隻是,寧北如今太亂了,即便是各個舵主多麼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也架不住寧北一天一個變的局勢。
這麼多年過來,各路匪徒多少還是會看一些順興鏢局的麵子,對著打出鏢局旗號的車隊網開一麵。
自然,也有那種不講究江湖道義的。
後半夜的時候,沈辭盈眯了一會兒,她倚著截枯樹而坐,一枚羽箭破風而來,在沈辭盈的鼻尖擦過。
鳳眸陡然睜開,冷銳的眼神看向不遠處的河麵。
不知誰喊了一聲,“有山匪!”
原本休息的人呼啦啦的站起來,警惕的掃視四周。
沈辭盈摸過身側的長槍,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著上麵的紋路。
林懷冷冷環顧四周,順興鏢局的旗幟迎著北風飄搖。
草叢中傳來窸窣的聲響,讓眾人的神經一下子緊繃到了極限。
然而等了許久,周圍也沒有聲響。
林懷看了一眼天邊,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她抬起手掌,“天快亮了,都別休息了,咱們抓緊趕路。”
沈辭盈走過去撿過那一截羽箭,看起來做工粗糙,她翻看了兩遍,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鏢局的夥計們飛快收拾東西,一行人結束了休息,向著目標地點上寧郡而去。
因為順興鏢局的威望,她們這一路有驚無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亡。
終於在三日後的正午抵達了上寧郡。
沈辭盈將兜帽壓低了一些,她高坐馬上,俯視著地上的乞丐。
有年紀大的乞丐,蹲在路旁,臉上溝壑縱橫,塵土遮蓋了容貌,哆嗦著伸出手,向路過的行人乞討。
還有人夫模樣的男人,身上傷痕累累,眼神空洞的坐在路旁,也伸著手。
人群中有個年幼的孩子,守在一動不動的父親身旁,頭頂盤旋著黑漆漆的烏鴉。
沈辭盈路過時,聞到了一股難言的惡臭。
她擰起了眉,看向那仍然趴在父親懷裏的小家夥,他眨著一雙格外明亮的眼睛,一抬頭正好與沈辭盈的視線相撞,又連忙縮回父親的懷裏。
那是雙很漂亮的眼睛。
沈辭盈勒住了馬,停在原地,她看著那小家夥,心頭五味雜陳。
盛小蓮打馬走過來,順著沈辭盈的視線看過去,她歎了口氣,拍了拍沈辭盈的肩,“老沈,我知道你心腸好,但是這樣的孩子,在上寧郡遍地都是。”
言下之意是,沈辭盈若是每一個都憐憫,那麼她的悲憫心腸根本用不過來。
“他們最後都怎樣了?”沈辭盈仍是看著那孩子頭頂的發旋,這孩子頭發又少又黃。身體也很小,隻有一個大大的腦袋,看起來甚至有些嚇人。
盛小蓮沉默一瞬,“死了,有餓死的,有被打死的,也有被山匪折磨死的。”
沈辭盈握了握韁繩,抬眸看向高大城牆上的匾額。
她彎下腰,將那孩子從屍體旁撈起,放在身前。
那孩子嚇的直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在沈辭盈的手掌落在他背上輕撫時,悄悄的發出了一個音節。
沈辭盈頓了一下,隨即抬手捂住他的雙眼。
烏鴉俯衝而下,落在了那具早已死去多時的男人屍體上。
盛小蓮歎息一聲,“老沈,你?”
沈辭盈笑了笑,“走吧,我們進城去。”
盛小蓮複雜的看了一眼麵前的紅衣姑娘,又看了看那埋在她身前的孩子,這才道:“你以後若有難處,定要告訴我。”
“……好。”沈辭盈垂下眼瞼。盛小蓮打馬追上前麵的隊伍。
城內與城外一牆之隔,卻仿佛兩個天地,城外遍地祈求的聲音,而城內安安靜靜的,街道上除了落葉便是偶爾飛過一隻雀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