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點,萬籟俱寂。

林譯突然睜開眼睛,又是那個夢。

在夢裏,他又回到了兒時住過的老屋。

在那裏,空氣中總是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味道,鼻孔裏總是沾得黑漆漆的,衣服也總也洗不白。來往運煤的大車揚起的煤灰總是讓小鎮裏的天空灰蒙蒙的。

林譯覺得口幹舌燥,起身幫葉宛純攏了攏薄被,輕手輕腳地掩上房門。

接了杯涼開水,一口飲盡,心裏一陣暢快,人卻清醒了,睡意全無。

他坐到客廳木地板上,輕輕的把厚重的煙灰缸放下,用力的吸了一口煙,靠著沙發,仰頭看著天花板,仿佛在回憶著什麼。

林譯從小生活在林城附近的一個小鄉鎮,小鄉鎮地處“西南煤海”,煤炭儲量非常豐富。

附近山上密布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私營煤礦,給當地的環境造成極大破壞,但卻沒給當地人帶來富裕。

林譯父輩是普普通通本地農民,既沒有抓住煤炭暴發的機會,也沒膽量去黑煤窯。

為了擺脫貧困,父母早年在閩省辛苦打拚,靠著一個同鄉的幫扶,在一個繁華地段開了個報刊亭。

靠著賣水賣煙賣報紙,收入比一般打工要好,生活也算是衣食無憂,就是一年到頭回不了家。

林譯自然而然就變成了留守兒童,從小跟著奶奶生活。

留守兒童上學晚,林譯快滿8歲才上學。因為上學晚,從小就被嘲笑笨,所以他學習一直很努力,小學,初中,高中,成績都是班級裏前排的。

可惜,高考沒發揮好,隻考了普通的二本院校。

上大學後,由於父母報刊亭麵臨互聯網傳媒的衝擊,先是報紙賣不動了,然後還因為市容市貌問題,報刊亭被關停,連煙、水、飲料都賣不成。

家裏主要收入來源斷了,經濟情況急轉直下,甚至時常要麵臨交不起學費窘況。

也正因為如此,更加堅定了林譯考研的決心,要靠著讀書和知識來完成階層的跨越。

林譯最終考上了西川大學研究生,研究生畢業後在職場輾轉幾年,最後進入蜀都一家中型谘詢公司,一呆就是7年,從分析員,到谘詢顧問,一直熬到項目經理。

在三十歲的年紀,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房子,算是在蜀都站住了腳跟。

本打算備孕要個孩子,但母親前兩年的一場大病,讓夫妻倆掏空了積蓄,還欠了一筆不大不小的債務,要孩子的計劃隻能往後推。

嶽父嶽母看不得自己女兒受苦,時不時三五千的幫補他們,這讓林譯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內疚。

葉宛純總是摟著他的胳膊笑著寬慰他:“隻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我很知足。再說了,你的工資不低,我的工作相對穩定,福利也好,隻要爸媽的身體好起來,我們的條件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為了多掙點,林譯已經兩年沒有休假了,項目做完一個就爭取做下一個,加班熬夜已成為常態,他希望他的努力能夠讓自己在事業上更進一步,為這個小家庭多貢獻一點。

打開電視,關掉聲音。

CCTV5總喜歡在深夜裏重播網球比賽。看著網球時起時落又被擊出,林譯忽然有些感悟。

人生就像打網球,有高點,有低點,有拉鋸,有衝刺,有失誤也有ACE,不停變化。

自己的高點和ACE何時會來?

他不禁搖頭自嘲一笑。

電視光影忽明忽暗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很多個失眠的深夜都是這樣,仿佛無聲的光影能讓他抓住轉瞬的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