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靠坐在榻上休息。
顧雲婉累極,已然昏睡了過去。
男人沉默著捋起長發。他握住她纖細的腳腕,一路向上,最終停在少女的脖頸處。
隻需輕輕施力,就能折斷脖子。
但睡夢中的顧雲婉察覺了這份觸摸。她略微低頭,下巴抵住手背,像貓兒撒嬌似的蹭了蹭。
這是她的習慣性動作。
以前……與李淩陽同榻而眠,經常如此。
男人猶豫片刻,終是鬆了手,在案幾取了火折子吹亮,借著暖光打量顧雲婉的容顏。
少女鬢發散亂,胡亂枕著衣裳,壓得半張臉都變了形。
黛眉緊緊皺著,卷翹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蝴蝶,在眼下落了一片細密的陰影。許是因為哭得厲害,眼皮和鼻尖都泛著紅,柔嫩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
他熄了火折子,悶不吭聲地坐在黑暗裏。手指搭在膝蓋上,緩緩地敲著。
良久,出聲喚道:“鐵血。”
窗邊無聲無息落了片人影。
“方才為何不在?有人闖入,為何不攔?”
他停頓了下,語氣陰沉,“是你們放進來的?”
窗外的影子瑟縮了下,連聲告罪。未及解釋,榻上的少女發出模糊的嗚咽,旁邊的男人撚住手指,齒間擠出低沉的話語。
“罷了。”
“送水,孤要沐浴。”
……..
清晨,窗欞透亮,鳥雀啼鳴。
顧雲婉坐在床邊,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腕。
早該丟失的金鐲子還套在腕子上。並且,靠近手掌的位置,皮膚隱約印著淡紅的淤痕。那是昨晚,她扶著竹榻留下的痕跡。
如果掀開裙角,還能看到膝蓋更明顯的紅腫。
一切跡象都明晃晃昭示著,夜裏的不是虛妄的夢。
她回來了。
她重生了!
回到及笄這一年,從上京歸返陌玉的途中。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有人端著水進來,看見呆愣愣坐著的小姑娘,半是詫異半好笑:“小姐起來了?怎麼自己穿了衣裳?”
顧雲婉抬眸,拿清泠泠的眼睛看這端水的婢女。十六七歲的模樣,瘦高瘦高的,麵容清秀。
“小萱。”
她叫道。
小萱是顧雲婉的貼身婢女。前世顧雲婉嫁到李淩陽家裏,本要帶著小萱,但臨近出嫁的時候,小萱不知怎的跌水裏淹死了。
撈出來的屍體慘白僵硬,無論如何也無法和眼前這個笑得輕柔的女子聯係在一起。
“小姐怎麼了?若是犯困,到了車上再睡。”小萱擰了帕子給顧雲婉擦臉擦手,整理歪斜的衣領,“今天得趕路呢……咦?脖子是被蟲子叮了麼?”
話音未落,顧雲婉啪地打落小萱的手,將衣領拉緊。
小萱早已習慣小主人的脾氣,咕噥了幾句山寺蟲蟻多,便仔細替顧雲婉梳頭打扮。
鏡子裏的少女五官明媚又嬌豔,帶著股新鮮的生氣。顧雲婉默默看了一會兒,想起許多事來,垂眸壓住滿眼的瘡痍與陰霾。
她的身體很不舒服。仿佛還殘留著被燒灼的痛。
然而這痛,又不僅僅是因為前世的記憶。
昨天夜裏,她的確和個不知麵目的男子行了魚水之歡。也不知道後來怎麼結束,又怎麼回來的,總之早晨醒來,身子倒是清爽,裙子還是昨晚那套,皺巴巴的,泛著奇怪的汗味兒。
顧雲婉不方便聲張,躡手躡腳換了套交領深衣,姑且掩住側頸的齒痕。四月春暖,她這裝束顯然有些厚重,但一時也顧不得了。
“小萱。”顧雲婉回憶著前世的經曆,“你昨晚聽見房裏有動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