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陽踏進武定侯府時,抬頭看了看夜空的月亮。

正是中秋佳節,明月皎皎如玉盤,隻可惜遮掩於裙帶般的雲彩間。

他進了侯府的大門,濃烈得讓人作嘔的血腥氣立即撲麵而來。

滿耳充塞哭聲求饒聲,目之所見,也都是倒臥的殘肢斷骸。

李淩陽皺了皺眉,恰巧一美婦人仆倒庭中,釵環歪斜手腳並用地爬過來:“淩陽!淩陽啊,你不能這麼對你的嶽父!他、他隻是選錯了邊,看在雲婉的份兒上,你看在雲婉和你女兒的份兒上,放過他啊!”

婦人不顧地上橫倒的屍體,用力揪住李淩陽的袍擺。她的手染滿了血:“淩陽,你與雲婉新婚不過一年……”

早有兵衛過來,捏住她的腳往後拖。

李淩陽彎腰,拽住自己的袍擺,淡淡道:“武定侯協助太子謀反未果,如今已是伏誅了。謀逆之罪禍及三族,侯夫人與其擔心別人,不如多想想自己。”

婦人終是鬆了手。

她跌進死人堆裏,不可置信地望著麵前這皎潔如月的青年,迸發怨毒的嘶嚎。

“李淩陽!李淩陽啊!你如何能將自己剝得幹幹淨淨,如何能害我侯府!且看著,今日武定侯府,就是你明日下場!”

“你這吃裏扒外的狗!早該知道你和五皇子一路,定是你賣了我夫,幫著那虎狼之人登基上位…..”

叫罵聲中,長刀落下,婦人頭顱滾在血泊裏,再也沒有聲音。

李淩陽靜靜站著,月白色的袍角隨風而動。他環視整個庭院,沒能找見熟悉的麵孔:“顧……雲婉呢?”

旁邊的武官察言觀色,小心稟告道:“我們搜完了整個侯府,尚未尋見顧雲婉母女二人。可能是逃出去了,要……繼續找麼?”

短暫的沉默過後,李淩陽吐出輕淺話語。

“找。”

跑,快跑!

跑得再快些!

年輕的女子緊緊摟著懷裏的嬰兒,發瘋般地奔逃在寂靜的巷道裏。

她的頭發蓬亂披散著,鮮豔的衣裙早已破碎淩亂,腳上的繡鞋不知丟到了哪裏,隻剩一雙染著泥的赤足,毫無顧忌地踩踏著尖銳的石子與塵沙。

月色柔媚地鋪灑人間,照亮她前行的路。

“嗚嗚……”

繈褓裏的嬰孩似是不舒服,掙紮著即將醒來。

女子掩住繈褓,嗓音嘶啞而顫抖:“阿離不哭……阿離再睡會兒……別讓人聽見……”

她拐過破舊巷道,跌跌撞撞地跑進一處荒僻空地。

這裏雜草叢生,不見人煙,僅有一座四人高的歪斜土堡。夜風習習,吹動底部生鏽鐵門,吱吱嘎嘎的響聲不絕於耳。

年輕女子沒有猶豫,抱著嬰孩彎腰鑽進土堡,順便關緊鐵門。

門關了,便隻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她靠著牆滑坐在地,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弓起身子終於發出嗚嗚咽咽的哭泣。

“阿娘…阿姐……”

末了,又咬緊牙關,念出那充滿血腥氣的名字。

“李!淩!陽。”

李淩陽是她的夫郎。

而她,是武定侯府的五小姐,顧雲婉。

一年前,二人成婚,育有一女。孩子剛滿月,恰逢中秋,顧雲婉回侯府小聚。

李淩陽有事耽擱,遲遲不至,武定侯也進宮議事未歸。顧雲婉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屠門之兵。

朝堂的爭鬥,顧雲婉並不是很清楚。侯府被包圍之時,府內一片混亂,阿娘將她推出後門,要她逃遠些。

於是顧雲婉拚命地逃,逃了半個陌玉城,躲進這破舊的土堡。

阿娘臨別時的話,反複縈繞耳邊。

“李淩陽是五皇子的人!”

“雲婉,你被騙了,我們全家都被騙了……”

“他明麵上與你結親,投靠太子,其實是為了做五皇子的暗線,竊取侯府機密……如今太子倒了,我們都要死,他卻不必受牽連。”

“快逃吧!”

當朝律令,謀逆者當誅,禍連叁族。男皆殺,女充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