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左接過楊媽手裏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就見她緊閉的雙眼盈盈淚水順著眼角滑進耳廓。這邊的淚還沒有擦幹，那邊的又流了下來。嘴裏呢喃著，聽不清說得什麼。她整個人蜷在一起，抱著雙膝，一副嬰兒般的睡姿。
她翻了個身，雪白的被單上留下淡淡的蜷縮著的人形。他躺上chuang，睡在那個人形上，摩挲著她的頭發。聞著她的發香混合著汗水的味道，燥熱的心靜了下來。上次給她買來的洗發水她死活不用，就非得要一種純橄欖油的洗發水。現在聞來，確實覺得她選對了。
林左躺下還不到十分鍾，夏淺就驚醒過來。抱著林左嚶嚶哭泣，他都不知要從何安慰，隻能拍著她的背。哭了大半天，林左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夏淺又瘋了似的衝下樓，林左也急忙跟著衝下去。
“楊媽，楊媽！電話，電話！電話放哪裏了？”她掛著滿臉的淚，哭著喊道。
手下的刀沒有收住，殷紅的血就流到了案板上。楊媽從廚房裏慌慌張張地出來，便見夏淺披頭散發，在屋子裏跑來跑去。平常夏淺怕自己忍不住給老人家打電話，早早就讓楊媽把電話放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楊媽何時見過平淡如水的夏淺這般模樣過，一時之間到想不起電話放在哪裏了。
林左抱住失了魂般的夏淺，低聲吼道：“淺淺，你冷靜點！到底怎麼了？”
“奶奶……奶奶……”夏淺喘不上氣，隻一直叫著“奶奶”。
林左剛掏出手機，夏淺便奪了過去，按了幾遍都撥不對號碼。哆哆嗦嗦地蜷在林左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左也沒有見她這樣哭過，臉上焦急擔心的神色濃重起來，“淺淺，我來撥。”
夏淺聽了這句話，才肯把手機遞與林左。他從電話薄裏翻出她家的電話，撥了過去。剛剛聽見裏麵的人“喂”了一聲，夏淺便癱軟在地上。
她無力地接過林左的手機，“我奶奶，我奶奶怎麼樣了？”
裏麵的人突然失聲痛哭，“你個不孝女阿，活活把你奶奶熬死了，還有臉打電話來阿？”
“我奶奶？死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奶奶在她走得時候還好好的，不可能！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淒厲，“你個不孝女，你奶奶死得時候還口口聲聲叫著你的名字，你個不孝女，不孝女！”
“不可能！不可能！媽，你騙我的對不對？你騙我的？你故意騙我回去的是不是？”
“你個不孝女，我當初怎麼偏偏看上了你？”電話似乎被人奪了過去，裏麵傳出了男人的聲音。
夏淺攥著胸口的衣服，嘶啞著喊道：“爸，爸，爸……”
“我不是你爸！我王義雲，沒有你這個女兒！你奶奶也沒有你這個孫女！”電話就被狠狠壓斷！
夏淺抱著電話，突然就想起她走得時候，奶奶身體還健朗，摟她在懷裏，“夏夏，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巴兒巴兒的就在家裏等著你。等你將來工作了，我就跟你走！”她尤記得自己最後一次給奶奶打電話的時候，哽咽了好久才敢開口，叫了聲“奶奶”，便淚如雨下。奶奶還以為她受委屈了，就說：“夏夏，奶奶不能陪著你，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人生在世受點委屈是正常的。別哭阿，你這一哭，我心裏怪難受的。”
奶奶，奶奶，奶奶，那個陪了她二十年的奶奶，就這樣走了。夏淺每次打電話都要提醒她壓好電話，每次打電話奶奶就叨嘮自己已經八十多歲了，每次打電話奶奶都催促她要好好學習……
林左看著她怔怔出神的樣子，雙眼空洞，“淺淺，你怎麼了？”
“閨女，閨女，你別憋著，別憋著，你得哭出來，不哭出來，會把身子憋壞的。”
夏淺卻安靜下來，眼睛看著前方，眼神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淺淺，你哭出來好不好？淺淺……”林左拍著她的背，著急混亂，哪是那個在商場上一擲千金，泰山崩於前都不曾驚慌的林總。
“我想回去看看奶奶……”夏淺聲音淡淡，掙紮著起身，林左扶著她走上樓梯。隻是這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艱難，腳上仿佛被灌了鉛。每一步，都隻覺得腳上轉筋，虛弱無力。
一步踩空，天地旋轉，能感知得隻有恍如隔世，遠在天邊的林左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