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喧鬧的街市，唯有最東頭的一條巷子無人問津。馬車緩緩駛來，最終止於巷口，曼睩被素月扶著下車，抬眼望著門匾：鎮遠將軍府。
此刻將軍府門大開著，偶有仆從進出，儼然同鼎盛時幾無二別。闊別已久的心緒緩緩蔓延，曼睩眼眶泛紅：“素月，我險些記不得家中的樣子了。”
她心中熱意與痛意交織湧動，每行一步便消耗一分氣力，眼前盡是為數不多的幼時記憶。她五歲離府，已十六年未歸。若是父母兄長在天有靈，可會怨她？
素月聞言心中一酸，難怪郡主記不得，畢竟郡主進宮時不過五歲，對將軍府的記憶並不深刻，即便是她，也忘得所剩無幾了。
守門仆從此刻留意到了門前的二人，不由得多瞧了兩眼，竟覺有些眼熟：“兩位姑娘，你們至將軍府可有何貴幹？”
曼睩已不記得眼前之人，被其倏然問詢，頓生幾分局促，好在素月瞧出她的不安，上前解圍。
“王叔，您可還記得我？我是素月。”
“素月？”王叔凝眉思索，恍然道，“素月……你，你是將軍領回來的那個小丫頭素月？那——”
他忽而看向曼睩，神色含了幾分激動：“您是……小郡主？”
“正是郡主。”素月頷首應道。
“郡主回來了。”王叔大喜，連忙將二人請入府，聲音隱隱哽咽，朝院裏喊道，“快去告訴蕭嬤嬤，郡主回來了！”
曼睩複聞蕭嬤嬤之名，心中一顫，啞聲問：“蕭嬤嬤還在？”
王叔雙目泛紅，十分激動：“蕭嬤嬤在呢，自您出嫁後，她便回了王府守著，如今便是她撐著王府。”
話落，那精瘦而端儀的身姿已出現於三人眼前。
將軍府中的仆從皆是舊人，當初曼睩雖被太後接進宮中安住，但朝廷並未將將軍府收回。府中舊人守著王府，依然保留著最初的情景。
蕭嬤嬤便是一府管事，她本是長平公主的陪嫁，入了將軍府後便做了將軍府的管家。彼時的蕭嬤嬤還並非嬤嬤，亦無姓，是公主身側的大宮女，後來她嫁人生子，隨夫家姓蕭，因公主體弱而依舊留在府中。
曼睩被太後接入宮後，蕭嬤嬤亦隨之入宮伺候；待曼睩遠嫁建陵，她又回了將軍府。她便如此將半生獻於江家，忠心耿耿。
“奶娘。”曼睩熱淚盈眶，朦朧水霧叫她看不清已年老的奶娘，淺淺笑著，“我回來了。”
蕭嬤嬤按捺住心中激動，恪守本分，先按禮數行禮：“郡主。”
曼睩連忙將其扶起，這才看清了她的模樣。多年不見，奶娘果然蒼老了許多，華發滿頭，皺紋橫生，可知其辛苦。她獨自一人支撐將軍府十六載，必定勞心勞力。
“奶娘，苦了您這些年。”
蕭嬤嬤雙目濕潤，隻說不辛苦，複問她多年來過得如何，姑爺待她可好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曼睩淺淺一笑：“奶娘，我趕了許多天的路，已疲累不堪，可否容我歇一歇？”
蕭嬤嬤連忙吩咐侍女去收拾她從前住的院子，又與她攜手進了廳堂安坐：“郡主勿怪，如今府中人少了很多，隻得現去收拾。”
“郡主既回京都，怎未早來信告知，老奴也好提前備著。郡主這一趟路上想必受累了，姑爺怎未同來？”
見蕭嬤嬤不複從前的幹脆利索，反而變得多言，可見她亦十分想念自己。曼睩心中一熱，握著那雙蒼老幹燥的手道：“奶娘，我此次，特為了太後整壽而來。薑朝沿邊有戰事，世子有公務於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