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半時分,月亮西沉掛於枝頭,被樹葉斑駁遮掩了幾分。崇凜立於清冷月光之下,恍若神祇臨世,頗有幾分遺世之姿。
曼睩披著外衣,素著發髻,不加任何修飾,卻更顯清麗淡雅。月光映於她雙眸之中,仿佛蒙上一層水霧,熠熠生輝,婉轉靈動。
論說起來,二人亦算作舊相識了。
隻是五年前新婚之夜初次相見,一人期盼一人厭惡;而五年後再次相逢,一人無視一人試探,卻難得若今日這般心境平複一同敘話。
“最近連日奔波,幸得崇公子相助,多謝你。”
“不過舉手之勞,你我之間無須客氣。”
曼睩聞言心頭淡淡,麵上略露笑意:“你同皇甫大夫似舊識,可是自小相識麼?”
如此良辰美景,怎就提起了皇甫靜?
崇凜無言一瞬,轉念思及總比二人無話可說好一些,頷首應道:“算是。我幼時母親病重,外祖父曾至雲夢請過皇甫家的醫,後來……”
“後來我至雲朝皇宮為質,又與他見過一麵。我前些年在外雲遊與他結伴同行過一些時日,交情尚算不錯。”
曼睩聞言心頭徒增悵然,還未反應得及那悵然因何而起,複聞崇凜道:“曼睩,我從前的確未將你安於心上,忽略你,漠視你,自你我大婚之夜便拋下你離去,我不欲為自己辯解什麼。”
“那夜我迫你袒露心聲,得知你因我遭了許多罪,我悔恨萬分。你我難得於此刻平心靜氣說幾句話,煩你聽我說幾句,好不好?”
曼睩微訝望著他,眸光清澈動人,一如新婚之夜那晚初見一般,隻是再不複從前的嬌俏羞澀。
一陣秋風襲來,衣袂翩然而起,伴涼意而生的是那含了幾分傷感的話語。
“自我記事起,我母親便病了。她的病不咳不喘無傷無痛,無需用藥施針,因她是心病,無藥可治。”
“父親對母親不聞不問,祖母對母親冷嘲熱諷,母親隱忍不發,心病更甚。我母親病逝時,僅我一人在旁,她同我說了許多話,我如今也忘了許多,隻記得她離世時麵容舒緩,是解脫之意。”
“我被送入雲朝皇宮為質,日子過得不算艱難,至少無人苛待算計我。我至多不過受幾句冷嘲熱諷,再遭幾個白眼罷了。可我那時心無成算,隻覺忍辱負重,痛恨薑朝亦怨懟雲朝,隻想快些逃離牢籠。”
“我得知被賜婚時,心中的確僅剩了怨恨。我十歲光景困於王府,又十歲光景囚於皇宮,我再不願將餘生獻祭。”
“與其說我拋棄你,不若說我逃走了。我本以為,你與我心思一致,我離去於你而言亦是解脫,我卻未曾料及,你會受盡苦楚。”
“曼睩,我此番並非為自己開脫,亦非叫你輕易原諒我。”
崇凜言真意切鋪墊了這許多,最終未能壓下心中流竄的情愫,他耳邊是難抑的心跳聲,眼前是那雙清澈明媚的雙眸,他吞咽一下,攥緊冒汗的手心。
“我……”
砰砰——
二人皆一驚神,心思全無,凝神望向大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