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櫟陽人，老板姓江。”
崇準的確未曾思及此生還能再見到曼睩。
崇準猶記得初次見到曼睩，是於五年前。
他那時方至十七，父親外放他省，母親身患疾病，妹妹年歲尚小，他唯能消磨些時光的法子便是時時去往舅舅家與表兄談詩論賦。
彼時父親已謀劃讓他進朝廷一事，也從中聯絡了些人脈，他隻需做好準備即可。
正適時，至雲朝為質十年的王府世子歸府了。
他與那十年未見的大哥並無許多情義可言，亦不多好奇。他隻是隨著母親至了祖母院子，見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暗忖此人為何如此冷漠，眉目間凜若冰霜，果然人如其名。
大伯父與大伯母二人十分歡喜，見了母親便炫耀這天家賜的姻緣，隻道永安王府崛起便依靠大哥了，如此種種。後者卻神色淡漠，恍若未聞，目光甚至多有輕蔑之意。
迎親那日，他隨著大哥同去了碼頭，於一片鑼鼓喧鬧聲中見那身著嫁裳的女子下了船。她始終以團扇遮麵，他亦隻能瞧見那畫了鴛鴦戲水圖的扇麵十分精致。
大哥於酒席上飲了許多，眉目間卻無半點歡喜，可知其對這樁婚事不滿。他後來便聽聞大哥已連夜離府，於新婚之夜丟下了雲朝郡主。
他不知那雲朝郡主心中所思，隻覺大哥任性妄為太過隨意。
第二日，新嫂嫂給公婆敬了茶，便去了祖母院裏請安，那時他與母親同三個妹妹亦在，他便見到了這位傳聞中的雲朝郡主。
隻見她姿態款款，眉目如畫，尤其那雙含水明眸，格外動人。他不解，不解為何大哥丟下這位身份尊貴，儀態端方，且嬌俏美麗的妻子。
新嫂嫂給祖母請了安，又對他們幾個弟妹見了禮。她那時才十五歲，對他們笑時露出了一口糯米小牙。
“見過二弟，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初次見二弟，這是嫂嫂給你的見麵禮。”
一個方及笄的小姑娘，比他還小了兩歲，卻以長輩的語氣自稱嫂嫂，言語之中刻意顯出老氣橫秋之態，令他覺得十分可愛。
錦盒中一塊青玉螭紋佩，溫潤剔透，觸手冰涼。
他伸手接過：“謝過嫂嫂。”抬眼時隻見她笑容明媚，若春風拂麵，令人心中微癢。
他是男子，不能多於後宅逗留，便甚少見到新嫂嫂，且他後來入了戶部為官，不常於府中，更難得見到她。唯有逢年過節與長房設宴時，或可見她一麵，可每次她都神色淡淡，悶悶不樂。
直至三年前……
他親眼見原本明媚開朗的她，若闌珊之時的花朵般慢慢枯萎，凋零，直至落敗，是王府殺死了她，亦是那有名無實的婚姻殺死了她。
他不由得想，那朵朝陽花，自生長之地離開，跨越千山萬水，以婚姻之名挪栽至此，終究不能養活。
既如此，不若將她送回，予她一條生路。
他感同身受，心若刀絞，是以親手送她離去，期盼她能於生長之地複綻嬌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