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癟癟嘴,委屈地道:“額娘騙人,阿瑪已經三日都沒有回來用晚膳了。”
巧慧道:“小姐,小格格鬧了很長時間,奴婢沒辦法,才領她過來的。”我點點頭,笑對巧慧道:“這丫頭的性子我知道,你下去歇息一會吧,我帶她過去。”
巧慧點點頭,緩步走出房門。我牽著蘭葸的手,交待道:“待會如果阿瑪正在接見大臣,我就要乖乖隨我回來,不得胡鬧。”
她忙點頭,催促道:“蘭葸一定聽話,我們快走。”
勤政殿大殿門口,高無庸垂首躬立著。
待我們走近,他抬頭一看,忙上前兩步,輕聲道:“奴才見過娘娘、格格,皇上現在正批閱奏折。”我輕一頜首,低頭瞅了眼蘭葸,微微搖下頭,小丫頭不理我,問高無庸道:“那是皇阿瑪一人呢,還是大臣們也在呢?”
高無庸腰彎得更低了些,道:“是皇上一個人。”蘭葸鬆開我的手,手指放在嘴上,輕聲道:“你不許去通傳,我悄悄過去,嚇一嚇皇阿瑪。”說完,躡著腳向大殿內慢慢走過去。
高無庸一急,為難地看著我,道:“娘娘,這……。”我看著蘭葸,無奈地搖頭,道:“你下去吧。”他依然滿麵為難,我心中一怔,莫非現在不適宜進去,可蘭葸已走到了大殿門口。
我忙快走幾步,上前拉著蘭葸。她滿臉不情願,還是掙著身子向裏,我彎腰把她抱起,返身向外走。
‘啪’地一聲,大殿內似有茶碗破碎的聲音,我心下一緊,難不成出了什麼事。遲疑了會兒,還是抱著蘭葸,走進大殿。
台階下,笑泠摔倒在地,身旁茶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台階上,幾案後麵的胤禛依舊低頭寫著什麼。我心中疑惑更甚剛才,這麼長時間,笑冷居然還沒有起來。
我放下蘭葸,正欲過去扶她起來。案子後的胤禛卻忽地起身,走過去,拉她起身,扶到一側的椅子上,待她坐好,又自她身上抽出帕子,遞到她的手中,淡淡地問:“要宣太醫嗎?”笑泠接過帕子,輕聲道:“不用了。”
我心中震驚,這場麵……。
我的目光移到她的腹部,心中猛地一抽,身子一個趔趄,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蘭葸似是被我的臉色嚇著了,呆呆站在原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胤禛,怯怯地叫:“額娘,你怎麼了?”
她聲音剛落,胤禛馬上看過來,我扶著身後的門框,支撐著身子。
他快步走過來,欲拉我起來。我甩開他的手,嘴角閃出一絲笑,道:“圓明園裏原來並不是我一個人,我確實是一個人在做夢。”
說完,淺笑著叫蘭葸:“葸兒,我們回去,不要在這兒妨礙你皇阿瑪。”
蘭葸呆呆地走過來,牽著我的手,道:“額娘,我再也不鬧著找皇阿瑪了,你不要生氣。”我撫撫她的臉,柔聲道:“額娘也隻有你們了,額娘不會生氣。”
我腳步蹣跚,慢慢向殿外走去,他在身後道:“若曦,……。”我無言笑笑,未回頭。背後一陣腳步聲,笑泠越過我,眼淚蘊著淚:“娘娘,一切都是笑泠的錯,不怪皇上。”
我慘然笑笑,錯開身繞路向前,這種事,一個巴掌拍得響嗎?
走到湖邊,身上已無半絲力氣。
隨著跟來的高無庸扶我上船、入艙,趴跪在我跟前,道:“娘娘,這事確實是跟皇上無關,這是皇後娘娘臨去前,給皇上捎的話,這麼做,隻是想給齊妃一脈留個希望。”
蘭葸坐在我身邊,緊緊拽著我的袖子,我低頭看她一眼,抬頭笑著對高無庸道:“他是皇上,他有權力這麼做,你下去吧。順帶著捎話兒給皇上,從此之後,禛曦閣隻是我們母子三人的寢宮,如果皇上還體諒我,就請不要為難我閣內的人。”
高無庸臉色蒼白,沒有回話,隻是‘砰砰’地一下接一下磕著頭。我慘然一笑,道:“你下去吧,這個話不用你傳,待會我會派人給皇上送信。”
他趴跪著退下去,我笑著摟著蘭葸,淚卻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蘭葸在我懷中,仰著頭,用小手邊為我擦著淚,邊奶聲奶氣道:“額娘,你不要笑了,你這樣笑著哭,蘭葸害怕。”
雪鋪天蓋地的落下來,閣內除了掃出了一條路外,到外都是白茫茫的。
我坐於窗下,愣怔的盯著外麵。身邊的菊香邊往炭爐子加炭邊偷眼瞟著我,我頭未動,嘴角逸出絲笑,道:“有話就說。”
菊香放在手中餘下的炭,走過來,道:“皇上整日都歇息在外院,隻是一牆之隔,娘娘不要再堅持了。”
我笑容一僵,默默出起了神,自那日後,他一直都在弘瀚的房裏歇息,而弘瀚隻好住在承歡先前住過的房間。一切就如從未發生過什麼事一樣,外人看來,他仍每日夜宿於禛曦閣,隻有閣內的人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我不說話,她脖子一縮,輕聲道:“娘娘,奴婢不會再多嘴了。”我笑笑,依然不言不語,她躡著腳退了出去。
端坐一夜,間中外麵似是有人輕歎一聲,未待他走到窗前,我便起身關窗熄燈,在黑暗中,我大睜兩眼,在內心不停問自己。自己心裏究竟惱怒什麼,是為了他曾對自己說過圓明園永遠隻會有我一人,是這個承諾嗎,我心中有絲不確定,還是發現這一切都是自己精心編織的夢,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思來想去,思緒越來越亂。
門被輕輕推開,菊香端著盆緩步入內,放好後,她掀開紗簾,乍看到我趴在膝頭,大睜雙眼坐在床上。她一臉驚駭,道:“娘娘,你一夜未睡。”
搖搖頭,掩飾道:“不是沒睡,是早醒了,不要大驚小怪。”她點點頭,服侍著我下床洗臉漱口。
她拿起白色鬥篷,邊往我身上披邊道:“娘娘,吃些早飯再出去吧。”我低頭看看身上的鬥篷,解開,遞給她,道:“不穿這件,把王妃送我的那件拿來。”菊香疑惑地問:“娘娘,你不是喜歡這件嗎?”
我淡淡一笑,不吭聲,默默想著送鬥篷的人。
難怪她一直強調,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求我不要離開胤禛,她安排的這一切,會有什麼結果,她早已預料到了。
我無言苦笑,這個看似嫻淑的女人,心裏卻這麼有數。她清楚的知道胤禛和我的心思,所以才會早在四年前便安排笑泠接近胤禛。沒有效果後,又在死前捎話給胤禛,抓住了胤禛對弘時的愧疚心理,在這點上,她比我更了解胤禛。
菊香拿來敏敏送的鬥篷,為我披上。
出了禛曦閣,一路行去,外麵的積雪已被掃得幹幹淨淨,地上隻留下薄薄一層剛飄下的雪花。
緩步慢行,出了杏花春館,沒著湖岸漫不經心地踱著,忽聞前方一聲歎息聲,我抬頭一看,正好碰上她回身欲舉步往回走。
我一笑,收回目光,仍不疾不徐向前走著。在越過她的那一瞬間,她開口道:“娘娘,奴婢解釋給你聽,隻要一會兒工夫。”
我搖搖頭,淺笑著道:“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麼,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她扶著肚子快走幾步,路上有些滑,她一閃身,差點摔倒。我停下步子,道:“還是站著說吧,你摔傷了,我可擔當不起。”
她眸底一黯,輕聲道:“我進宮時,姨母一再交待,要我好好報答你。可進宮一陣子後,卻發現你並不需要這些,皇上對你的恩寵,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發現,我們這些人,永遠也不可能接近皇上,所以我求了姨母,姨母又求了皇後娘娘,我想隻做一個普通的宮女,不想在宮中待一輩子。本想著這事皇後很難答應,可沒想到會這麼順利,而且還到了禦前奉茶。”
她笑笑,又道:“本想著待這次選秀過後,我就會放出宮,可皇後娘娘卻詔見了奴婢,我這才知道當時她為什麼會這麼爽快的答應。”
我一怔,原來她當時也不知道。我歎口氣,問:“你心裏有皇上嗎?”
她一慌,臉上微微有些發紅。我搖頭苦笑,舉步向前走去,邊走邊道:“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跟來。”
身後的她,大聲道:“開始我隻是單純想早日出宮,但後來我卻越來越不確定,每次看到皇上即使正在批閱折子,也會不自禁的撫著手上的戒指時,我的眼睛就離不開他,因為我知道他那時一定是在想你。你們之間令我感動,令我羨慕,他是皇上,可你們之間卻如平常夫妻,任何人都擠不進你們。他高高在上,卻又這麼專情的男人,我平生是第一次見,……。”
我步子一滯,腦中一陣恍惚。閉目默一會兒,快步向前走去,不想聽,也不想再待在這,不想見他們倆之中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