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些許安慰,但同時又有一些難受,但這件事總得有個結果,‘解鈴還需係鈴人’,我猶豫一下,道:“你可知道你阿瑪和若曦的事?”弘曆劍眉一挑,眸中掠出一絲疑惑,輕提了一下袍角坐於床前椅子上,道:“知道一些。”
兩人靜默下來,我思索許久,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是從入宮說起,還是從來到這裏說起。關鍵是如何解釋自己就是若曦,隻有讓他相信,他眼前的曉文就是先前的若曦,他或許才會絕了心念。
想法已定,於是,理了理腦中的思路,我開口道:“朝代的更替是誰也阻擋不了的,我們清楚的了解明朝年間所發生的一切,隻因我們處於今朝,當然後人也會明白當朝發生了一切,這就是曆史,我們存在的空間就是由這些曆史形成的。”
望著眼前有些張口結舌的弘曆,我啞然一笑,不知他能否聽懂我的意思,向後靠了靠,眼睛盯在了帳頂,覺得自己有些像是在講故事,娓娓地道著:“三百年後,清朝將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國家,而在那個國家裏有個叫深圳的地方,有一個叫張小文的女子,在一次意外事件中,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為何這樣,她的靈魂忽然來到了這裏,並附身於馬而泰.若曦的身上。她入宮、禦前奉茶……,她在這裏曾待了十多年,做的事連她自己都瞠目結舌,但她唯一不應該做的或許就是愛上了這裏的人。”
斜睨了一眼弘曆,他坐得筆直的身子好似抖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放下茶碗,雙手緊緊握住膝蓋,眼光投向前方的地麵。我心中知道他一時接受不了,又許是他根本就不會相信。過了一會兒,他嘴角掠出一絲笑容,道:“張小文、馬而泰.曉文,……,這中間還有關聯?”
心思百轉,千般感慨、萬般滋味齊湧上心頭,這極為荒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可如何才令他人相信,我卻是一點把握才沒有。我坐直了身子,盯著他道:“若曦的軀體去後,小文的靈魂回到了家鄉。可十多年發生這裏的事情,又豈能說割舍就能完全放下,……,張小文就是馬而泰.曉文,而現在的我是我原來的麵貌。”
他瞠目看著我,喃喃地道:“難怪,你剛剛入宮就對宮中的人、事極為熟悉,那日和承歡去找你,你夢中叫的名字果是皇阿瑪的名諱,我本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有皇阿瑪的一言一行都左右著你的心緒起伏變化,本以為是十三叔刻意安排你入宮,為了使皇阿瑪早日忘了若曦姑姑,卻不知原來是另有深意。”說罷,他不易覺察地扯了一下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又道:“皇阿瑪早已認出了你,作為兒子,我本不應當說,我不如皇阿瑪,園子裏你住的院子名稱,那是犯皇家大忌的,可皇阿瑪卻執意如此,如果不是愛到了極致,又怎會這麼做。如若不是我喜歡上了曉文,你不會說出來的,我喜歡的隻是馬而泰.曉文,和張小文、若曦沒有任何關係,因此若曦姑姑,你以後不必為我擔心。”
心中暗自掂掇,自己說的事情他是信了,可聽著他模棱兩可的回話,還是猜不出他的想法。怔忡地覷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我道:“傅雅年齡雖小,可她一定會是一個溫婉大方的女子。女子一入宮門,就相當於入了一個牢籠,如果得不到心愛之人的愛,在這裏,她將會生無可戀、一生悲苦。”這也是自己的切身體會,因此說起來鼻子竟有些酸酸的。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溫和儒雅、精明聰慧的,希望他能聽懂我的意思,也不枉我這一番苦心。
他麵色有些許蒼白,過了良久,方開口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不同於其他女子,原來世間真有這些荒誕不經的事。”頓了一下,他好似忽然想起一事,急忙續道:“你既是下個朝代的人,那今朝的事你應該知曉的很清楚,前些日子,你曾把皇弟托付於我,那皇阿瑪和你……。”猛然醒神,早已料到他會問些事情,隻是沒有想到他最先想到的竟是我們,心中一暖,我道:“我雖是下個朝代的人,但曆史我知道的並不多,隻是我和你阿瑪已屆中年,早晚會去的,弘翰尚小,這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因此,你不必過多擔心。”
一陣沉默,他蹙著眉頭沉思了半晌,麵色恢複了正常,道:“弘曆明白姑姑的意思,也知道以後應該怎麼做。隻是此事過於荒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宮中嚴禁傳神鬼之事,省得被人落了口實。宮中的規矩雖被皇阿瑪整頓的好了許多,但宮中之事,說不得準,還是小心為上。”這些話曲折陳詞,入情入理,說得全是為自己著想,心中一陣感動,緊拉著又是一陣輕鬆,這麼多天,心中的一大石終於落了下來。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站起來探起身子,把玉佩放在弘翰身旁,躬著身子道:“姑姑,弘曆告退。”
望著窗欞子外鋪天蓋地紛紛而下的大雪,歎了口氣,終於熬到了滿月,可以下床了。
背後的胤禛輕笑一聲,道:“一個月終就是過去了,大家都都得償所願。”心中微怔,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麵上一熱,回過身,睨他一眼,嬌聲道:“在兒子麵前,還是這麼不正經。”聞言,他悶著噪子笑了起來,上前幾步環住我的腰,撫了一把我的臉孔,托著我的下巴,道:“都已經做了額娘,臉皮還是這麼薄。”
掠了他一眼,拔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道:“弘翰看著呢?”他的手住前一收,我不由自主地貼在了他的身上,他道:“他隻是個嬰兒。”我正要開口說話,他已截口續道:“你是不是提醒我,弘翰應該由奶娘帶。”心中氣惱,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欲推開他,他似是早已料到我會如此反應,腰間的手又緊了一些,他低著頭在我耳邊輕聲,道:“晚上身邊沒有你,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一樣。”
這陣子他一直在東暖閣休息,而自己一直專注地照顧著弘翰,的確是冷落了他。身子不再僵直,也如他一樣,雙手環住他的腰,抬起臉道:“這些日子你瘦了許多。”他輕籲了口氣,道:“國庫空虛,而江寧織造卻欠著國庫幾百萬兩銀子,命他限期歸還,而他不但還不上,還竟然在回京的路上,又在山東長清縣等處勒索費用、騷擾驛站。我撤了他,他竟轉移財物、企圖隱蔽;還有,前幾日,寶泉局匠役聚眾抗議官員克扣糧食,這可是天子腳下,……。”
後世之人評價他,說是生性陰鷙、眥睚必報,可真正身在其中,我卻是明白為何他會以整頓吏治為宗旨,清肅綱紀、嚴峻刑律。隻有如此,他才能使國富,隻有國富才有民安,民安才有太平。
我加重手臂的力量,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道:“聖祖年間的吏治腐敗過於嚴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是四、五十年形成的問題,又豈是數年能扭轉過來的。”內心略一思量,又續道:“因為有你,我們大清會有最璀璨的時刻。”頓了一會兒,他歎道:“不說這些沉重的話題了。”
他扯開我的雙臂,握著我的手坐於床邊,待兩人坐定,他緊緊地盯著我,眸中透著熱切的光芒。四目相望,隻覺得自己雙頰滾燙,身子竟還不自覺得輕輕顫著。垂下眼臉,靠在了他的懷中。兩人靜靜地依偎了片刻,他捧起我的臉,黝黑的瞳孔湧出絲絲暖意。自己竟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般,呆呆地望著他越來越近的臉,直到他冰涼的唇覆上我的,才反應了過來。
他的吻由溫柔漸漸變得熾熱,自己則是隨著他的引領,不由自主的配合著他。‘哇’地一聲,弘翰的哭聲驟然入耳,急忙推開他,向床上望去,隻見小家夥手足並用,踢騰著棉被,身子扭來扭去。我心中明白了怎麼回事,麵上不禁一熱,竟忘了給他換尿布。掀開被子,拿出自己親手做的類似睡袋的小棉被,小心地把弘翰裹在裏麵,放入胤禛懷中。
弘翰已經滿月,此時的小臉粉妝玉琢,胖嘟嘟的,十分逗人喜愛。可清宮家法“父道體尊”,講究抱孫不抱子,胤禛雖是幾個孩子的阿瑪,可真正如今日般,大概還是頭一遭。收拾完畢,坐在床上,望著他們父子倆,看了一會兒,發現胤禛身子僵直,姿勢有些許別扭。
“皇上,坤寧宮差人送來了補品。”正欲開口要回孩子,房門外已傳來了高無庸的通傳聲,自弘瀚的滿月家宴以來,每日都會有各種禮品、補品送來,一般都是由小順子直接接收,這次許是因為皇後宮中的,因此才會送到這裏。我起身,舉步走到胤禛麵前,道:“還是我來抱吧。”他小心翼翼地遞過孩子,才道:“進來。”
一個宮女踩著細碎的步子疾步進來,站定後,微微地垂著首,輕聲道:“皇後娘娘差奴婢送來了一些幹棗,溫水泡發後可以生食,已經問過太醫了,對補血很有效果。”正要開口說話,忽地覺得此女子竟十分麵熟,凝神細想了片刻,恍然憬悟,她是那名叫呂嵐曦的黑衣女子。
心中微愣,這次第一次近距離見她。隻見她俏眉中間微微蹙起,蹙起處呈八字形向鬢邊撩去,鼻微翹、口緊抿,麵色白皙如故。
胤禛掠我一眼,我忙回神,對她淡淡地吩咐道:“放下吧。”呂嵐曦利落地放下後,盈盈福了一福後,欲轉身回去。
“呂嵐曦。”我理順思路,猛地開口叫了一聲,她身形一滯,隨即仍快步向外行去,我心中不好的預感不減反增,我又叫道:“姑娘,留步。”
她回過身躬聲道:“奴婢瓜爾隹.嵐冬,聽候姑娘差遣。”
我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確信她就是張毓之的師妹,道:“回你主子一聲,改日我會去坤寧宮謝皇後賞。”
她依舊微微垂首,應了一聲後,若無其事轉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