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我要一人吃兩人用,此時我的飯量已相當驚人,望著旁邊小山高的各種骨頭和不吃的菜,十三眼睛有些直了,見了十三的表情,胤禛笑道:“有何奇怪的,這樣吃法生出的孩兒才會白白胖胖的。”這是他常安慰我的方法之一。
斜睨了他一眼,邊吃邊道:“這也是我發胖的原因。”許是胎兒在後期是長個子,我也越發能吃了,常常擔心身形會走樣,曾經有陣子不怎麼吃飯。胤禛無可奈何,就每天讓太醫診斷,並日日提醒,‘大人能撐,可胎兒……。’這樣每天耳提麵命的絮叨,心中覺得煩悶之極,遂開始大吃特吃,如此一來,人也像氣球一樣脹了起來。他對撫了撫我的背,對十三道:“弘曆這陣子有些反常,他們幾個極是懼怕我,還是由你這個皇叔管一管。”
一口菜卡在喉中,咽不下也吐不出,隻好用力的向外咳。見狀,胤禛大驚,邊拍我的背邊大聲向外吩咐道:“高無庸,傳禦醫來。”向他擺了擺手,意思是吐出就好了,如果讓太醫看到我的模樣,那出去真的無法見人了。但外麵的高無庸應了一聲,已急急地踏著碎步走了。
他許是怕拍重了,我覺得沒起什麼作用,想提醒他大力一些,剛欲開口,感覺口中之物反而又進去了一些。沒有其他辦法,隻好用力拍了他一巴掌,他怔了一瞬,用眼神示意要拍下去了,我垂下了頭等待著。‘啪’地一聲響在了我的背上,我‘呼’地一下吐了出來,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喝了一口湯,才覺得好了一些。
輕輕籲出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賠著訕訕的笑望了他們一眼,複又垂首開始吃。十三輕笑道:“皇兄的日子過得很精彩。”我抬頭白了十三一眼,正欲開口,胤禛斂了笑容,皺著眉頭,盯著我命令道:“吃飯,不許再插嘴。”囁囁地在喉間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話,便不再言語。
十三續道:“弘曆這樣子沒什麼不好,安排給他的政事一樣沒落下,小小年紀處事便能心係於百姓。至於感情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了,難道你希望他像我們,再說,你想讓他早早地牽拌於一個女人嗎?我們受過的苦,你也不希望在他身上也發生吧。”胤禛掠了我一眼,又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在大婚之前不能這樣。”
桌上鮮美可口的飯菜,吃在我口中已味同嚼蠟,放下筷子,怔怔地盯著桌子發呆,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辦,心中又止不住埋怨自己,怎會如此不小心。我心中一直清楚地把他認作是孩子,可在他的眼中,我仍是一個正值花季的妙齡女子。可經過這兩個月的分析,心中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弘曆並非是喜歡自己,許是自己雖已溶於宮中,卻又異於生在、長在宮中的女子,隻是讓弘曆覺得耳目一新,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出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覺得心中的鬱積之氣散了一些。
雍正六年一月,紫禁城。
躺在床上,透過窗欞子的間隙向外望去,片片雪花隨著風輕柔地飛著,時而左、時而右,綿綿落下。剛要開口說話,肚子又一次痛了起來,禁不住輕輕地哼出了聲,床過的巧慧已疾步向門口走去,拉開門的縫隙,穩婆一閃身便衝了進來。穩婆掀開被子看看,憐憫地望我一眼,對巧慧搖了搖頭,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道:“這孩子可真是會折磨人,這都兩天了,可一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
陣痛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頻繁,覺得雙腿像被人卸了下來。隨著我的叫聲,外麵也隱約傳來了胤禛的斥責聲和穩婆的請罪聲。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小腹傳來,我大叫一聲,整個人便沒了任何知覺。
‘哇’地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傳來,從莫名的黑暗中醒轉,映入眼簾的是胤禛眉頭緊鎖的臉孔,定定地望著他,覺得眼角流下了一串淚,他麵色舒展,目光不移,疾步走至床邊坐了下來,道:“若曦,我們的孩子……。”聞言,我撐起身子環顧四周,顫著聲問道:“她在哪?”
見我神色淒婉,他一驚,即而笑道:“怕驚了你,巧慧抱到外屋了。”鬆了一口氣,正要往下躺,身子一動,疼得我吸了口氣。剛才一心著急孩子,竟沒有感覺到。他輕柔地托住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並順勢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待直起了身子,他道:“弘瀚的個頭太大了,以至於……。”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麵上一熱,笑斥道:“不正經。”他眸中亮光一閃,揶揄道:“正正經經的怎會生出孩兒。”一時愣住了,忽地想起了剛剛他說的是弘瀚,難道竟是個阿哥,這才發覺其實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竟不是孩兒的性別,而是他是否平安的來到這個世上。但心中又有一些不死心,問道:“是女孩吧?”他臉上的笑意擴大,喜道:“是阿哥,天隨人願,何其幸之。”心中暗暗歎氣,什麼天隨人願,是天隨他願吧。
隔壁傳來了哭聲,我身上的母性突地不可抑製的迸發出來,可稍微一動,又疼得雌牙裂嘴的,見我如此,他邊笑邊大聲道:“巧慧,把阿哥抱進來。”聽著巧慧的應聲,我的目光便緊緊盯在距門口最近的地方,覺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兒臉出現在眼前,隻見他閉著雙眼,露著紅紅的牙床大聲地哭著,巧慧喜吟吟的道:“小姐,小阿哥生下來麵色就很紅潤,好像十幾天的嬰兒一樣,不像其他的孩子,生下來像是小老漢一般。”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正要開口駁她,胤禛已雙手接了過去,細細端祥一陣,疑道:“還真是,弘曆他們幾個剛生下來確實如巧慧所說的模樣,這孩子就是不一樣。”
見他眉眼之間都蘊著笑意,我心中一沉,道:“你不要忘了曾經許諾過的話。”他微怔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眼中掠出一絲失望,道:“不會忘記的,巧慧,去阿哥所傳奶娘過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宮中的規矩是不允許孩兒隨著額娘的,覺得身上冷溲溲的,僵怔在炕上回不了神,怎麼辦?怎麼辦?……,腦中靈光一閃,我並沒有冊封,可以身兼兩職,不是說母乳是最好的嗎?
看他不停地輕拍著弘瀚,口中還小聲哄著,心中一陣溫暖,摸索著解開衣扣,道:“把孩兒抱過來,放在我身上。”他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竟怔在了原地。我定定地望著他,他無奈地搖搖頭,坐於炕邊。覺得孩子的小嘴用力地吮著,心中才踏實了下來。
見他眸中載著難得一見的慈愛神色,覺得是開口的最佳時機,於是,開口懇求道:“以後都這樣照顧他,好嗎?”他深黑的眼子盯著我,靜默了一會兒,道:“弘瀚不需要去阿哥所,我會親自帶大他。”這是唯一不會令製度崩壞的的方法,心中明白去年才隨著大清律例頒布了宮中的製度,如此一來,自己的要求確實是令他為難了,可他竟答應了自己。我心中一熱,握住孩子身上他的手,哽咽道:“得夫如此,我很滿足。”
坐月子,顧名思義,要一個月,沒有想到長在二十一世紀的我,會有這麼具有中國傳統意義的經曆。頭上纏著布,整日裏躺在床上。不知這樣做究竟有什麼醫學根據,可太醫交待月子病是可大可小的,因此自己雖然是躺得渾身酸楚,卻也不敢輕易下床。這天,正和巧慧扯著閑話,門外傳來小順子的稟報聲:“姑姑,四阿哥和四福晉來了。”
這是弘曆大婚以來,第一次見到他,隻見他目光清矍,臉頰似是瘦了一圈,目光和我一觸即離。他身邊的傅雅則是一身大紅的旗裝,麵帶一絲矯羞。看她如些神色,我略為安心一些。
氣氛有些許沉悶,我嫣然一笑,邊向傅雅招手示意她過來邊道:“女孩子變作婦人,模樣也越發嫵媚了。”她麵色一愣,笑容僵在臉上,眸中掠過一絲淡淡地愁容,隨即又微微一笑,道:“額娘,你又取笑雅兒了。”
我覷了弘曆一眼,見他目光遊離不定,臉上落寞的神色是有增無減,我道:“你們還是叫我姑姑吧。”弘曆接口道:“你不想讓冊封?”傅雅麵色微動,仔細地打量著我的神色,過了一會兒,道:“皇阿瑪對你真好。”弘曆的眼光一暗,便不在接話。
覺得有些棘手,或許自己真的有必要和弘曆長談一次,先前想要弘曆自己想通的想法看來是行不通的。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對著傅雅道:“不必羨慕,以後四阿哥對你會更好的。”曾記得曆史上乾隆對待第一位皇後是極為尊重的,想到此處,心中略為安慰一些,傅雅掠了弘曆一眼,微微一笑,道:“爺對妻妾們是極好的。”見她雖是麵帶笑容,可眼底深處卻仍有一絲幽怨,我心中的苦澀滋味漸增,我抓住她的手,輕聲道:“深宮大院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話一出唇就有些後悔,望著她黯然的眼神,心中湧起一絲愧意。
‘哇’地一聲,身邊的弘翰揮霍著小拳頭大哭了起來,抱起來,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他許是餓了,仍是哭鬧不休,小腦袋在我身上用力地蹭著。
“我們先回去了,皇弟餓了。”弘曆道。聞言,傅雅站了起來,福了一福,隨著弘曆向外行去。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收回目光,籲出一口氣。
木然地望著懷中的小人意猶未盡地咂著嘴巴,把他放於身邊,蓋在棉被。整個人僵愣在炕上,思緒飄了開去,過了好久,覺得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心中一喜,隻道是胤禛回來了,移目望去,笑容僵在了臉上,原來是弘曆去而複返,心中有些愕然。見我的如此神色,弘曆露出些許笑意,道:“剛才忘了要送給皇弟的禮物。”他邊說邊自腰間解下所帶玉佩,又道:“這是我五歲時皇爺爺賜的,能辟邪賜福。”
這玉佩的來曆我是知道的,那是康熙年間的一次中秋佳節宮宴之上,所有的皇孫吟詩作對時,弘曆所得的彩頭,因當時聖祖皇帝兒孫極多,而當時弘曆卻獨占鼇頭,曾讓當時還是雍親王的胤禛在聖祖皇帝麵前掙足了臉麵。
我道:“這玉佩對你意義非凡,怎可以給了弘翰,你有這份心就行了,不必如此。”弘曆默了一下,道:“就因此玉佩對我確實很重要,我才要送於皇弟。”他說這句話時麵色淡然,沒有任何表情,語氣猶如一個謙恭的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