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2 / 3)

我聲音平平地道:“這些事休要再提,你應知會青諾,以後不要說這些足以滅九族的話了。”她還未回過神,喃喃輕語:“我還有什麼臉麵來求人,他們是死有餘辜。”

往昔她雖是言語刻薄,可畢竟也沒有做過大惡的事,心中一軟,脫口就道:“青諾不會出事,皇上不顧她,也會顧及孩子的。”她一愣,看我一瞬,苦笑著道:“你能不計前嫌幫青諾,姐姐謝謝你。雖然時兒已去,但這倆孩子罪孽太深,從此之後,我便是青燈伴古佛,也難以洗清。”說完,轉身步履蹣跚往回走去。

心中難受,默立一瞬,重重歎口氣,舉步往回走去。卻見高無庸領著兩人疾速迎麵而來,走到跟前左右望了兩眼,帶著疑問看向小順子,小順子脖子一縮,看我一眼,不敢開口說話。心中明白高無庸為何會來此地,心中感動,瞅了小順子一眼,許是被兩人無聲掃了兩眼,小順子麵帶驚惶,輕聲對高無庸道:“姑姑要出院子,奴才們不敢阻擋,才去稟報的公公。”

高無庸輕頜了下首,但仍怒瞪小順子一眼,我邊走邊道:“此事與他無關,不要責罰他。”高無庸應聲‘不敢’。

站得時間過長,人有些乏,走得也就越來越慢,高無庸擔憂地問:“姑娘的身子可有不妥之處?奴才帶了禦醫來,回去順帶著讓他把把脈吧?”剛才沒瞧仔細,原來他竟帶了禦醫,許是擔心齊妃也像青諾一樣,我笑對他道:“我並沒有不妥,皇上現在還在忙?”高無庸道:“皇上和怡親王兩人在養心殿議事。”

步子一頓,問道:“皇上如何處理三阿哥的福晉?”

他麵色一緊,麵帶為難之色,我揮手摒退身後的一幹人,待眾人走遠,我又問道:“我隻問你,她目前有沒有性命之憂?”

他回道:“目前皇上隻忙著恰爾圖的事,其他的事都還沒有騰出手來處理。”

既是如此,這會兒他正議著事,也不急著找他,遂道:“我還想再走一走,你回去吧。”

他身子一矮,道:“姑娘,這……。”

我重複道:“回去。”

他這才停下步子,但走了會兒,依然聽到有腳步聲遙遙跟著,心中很是無奈,卻也沒有任何辦法,隻好由著他。

漫無目的信步踱著,邊走邊瞧著兩側的繁花爭豔、萬紫千紅。微風拂麵,鼻端彌漫著淡淡的梔子花香,一掃心中的積鬱,尋著花香一路前去,在宮牆一角,一叢叢的梔子花,潔白、低矮卻花朵眾多,就那麼隨意地綻放著。心中猶豫一瞬,還是忍不住采下了一朵插於鬢邊,又輕輕吸進幾口淺香,這才轉身離去。

一個孤寂的背影在前方緩步走著,我隨意掠了眼,忽覺有些似曾相識。細細思索會兒,心中一愣,他怎會在宮裏。轉身向高無庸擺擺手,他一臉為難,許是見我臉色不悅,才轉身離去。

“張毓之。”我疑惑的輕輕叫了聲,心中還有一絲不確定,這個一身侍衛服飾的年青人會是他嗎?那人身形一頓,停下了腳步,靜默了一瞬,隨即快速地轉回了身子。

他眉宇之間的落寞隱去,麵色歡愉,眼睛瞪得老大,瞧著那模樣,仿佛我是天外來客一般。我笑著道:“不認得老朋友了。”他的目光停在我的鬢邊,眸中一黯,道:“原來是曉文姑娘,……。”

他話未說完,目光就定在我的腹部,一瞬間麵色竟如死灰。我心中微微一顫,回想起那日的事,原來不經意間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債。無奈地輕笑了下,有些後悔叫了他,但此時已不可能掉頭走人,隻好訕笑道:“你怎麼穿著侍衛的服裝,不過,這衣服應該是侍衛首領的,……。”

未等我說完,他已截口問道:“是他的孩子。”

心中疑惑,他口中為何稱胤禛為‘他’,我道:“你進宮多久了?”

見我不答反問,他一愣,即而苦苦一笑,道:“三個月。”

心中霍然明白,他進宮時,我們已回了園子,而這些日子,胤禛隻是穿梭於養心殿與我們的住處之間,他自是沒有機會見到。

兩人靜默前行了會兒,他似是沉浸於自己的思慮中,默著不言語,可我卻是不知從何說起,也是無法開口。途中遇到兩個小太監,麵容極熟悉,好像是在養心殿侍候的,見到我,兩人迅速躬身退到路邊,低眉順眼地立在了那裏讓開了路。

張毓之見狀,步子竟有些不穩,澀澀地道:“原來宮中一直傳的宮女曉文,竟真的是你。那他是當今的皇上,而那個氣質非凡的年青人是四阿哥。我早該明白的,哪有一個宮女能隨心所欲的想出宮就出宮。”

我心中一覺,他繼續啞嗓道:“我懇求舅舅進宮謀了這麼個差事……,卻不想……。我說怎麼見不到你,原來你是住在園子裏的。”

心中的後悔又增一分,撇過頭卻恰好迎上刺目的日光,人竟有些暈眩,身子不由自主一個趔趄,急忙穩住身形,收回目光,卻見他欲扶我的雙手擱在半空,想是準備扶我,可想想又不妥。我心中煩悶,不想再待在這麼一個怪異的氛圍裏,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適,這就回了。”

他輕頜了下首,我轉身舉步剛行幾步,他又道:“既是如此看重你,為什麼不給你個名分,也堵住宮中的悠悠眾口。”步子一滯,但不想再說什麼,覺得這事對他無話可說,他隻是出宮偶然認識的一個朋友,僅此而已。於是,回身對他微微一笑,複又轉身往養心殿方向行去。背後他的聲音若有若無傳了過來:“原來你根本不在意這些……。”

輕輕地籲出口氣,決定待青諾的事情了結後就要求回園子裏住,在宮中的這些日子,一事緊挨著另一件事而來,讓人目不接暇、也讓人來不及接受,感覺這幾日神經繃得過緊,腦袋都有些脹脹得。

頭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陽穴,又搓了搓臉孔,甩了甩腦袋,待這一係列事情做完,才發現胤禛眉眼打彎,麵還淺笑,而他身旁的十三則是繃住臉,抑住笑,極力掩飾滿眸笑意。

白了他們一眼,道:“想笑就笑吧,憋著多難受。”十三已‘哧’地輕笑出聲,胤禛也笑了起來,邊笑邊對著十三道:“聽高無庸說,她要自己閑逛,本有些不放心,又擔心別人說不動她,這才過來,不想,她還真是愜意的很,看來竟是我們打擾了她。”十三笑看著我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回吧。”

他們一唱一合,配合的還真是天衣無縫,我忙快走兩步,道:“既然來了,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一個人也沒有意思,還是一起吧。”胤禛臉一沉,道:“不要走這麼快。”

我點點頭,目光仍在十三身上,十三狐疑的默看我一眼,麵色一轉,笑著道:“承歡被某人教得是女兒家的手藝一樣不會,前些日子才找了個師傅督促她,趁這空當,我還是瞧瞧去。”我等一會兒還想讓他幫忙說話,這會怎會輕易放走他,遂笑著開口道:“那有什麼打緊,以前的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會嗎?可現在,不都會了嗎?”聞言,他居然轉身而去,邊走邊道:“我還是先走了,免的被人利用。”

忿忿收回目光,卻見胤禛雙眸含笑盯著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心中有些狼狽,現在的自己是越發的簡單,左右望望,躲開他的目光,盯著宮牆上方的碧空,囁嚅低語:“肚子有些鋨。”他對高無庸淡聲吩咐道:“拿些吃的過來,挑些可口又營養的。”高無庸輕聲應下疾步離去。

他道:“可以說了吧。”我瞥他一眼,見他臉上仍掛著笑容,深吸口氣,賠笑道:“青諾本也是傷心過度,況且並沒有傷到我。這件事本來也是我的錯,當日就不該答應管這些事,……。”他截住我的話,沉聲道:“我本不該開口再說,可這件事畢竟因我而起,因此,我並不希望青諾出任何事情,否則我會心神不安、寢不安枕的。”

我微張著嘴,愣怔的望著他,他說的和我心中想說的竟然不差一毫。許是見我的樣子比較好笑,他臉上的笑意擴大,緊接搖了搖頭道:“我已替你說完了,你可還有要補充的?”木然地搖搖頭,覺得自己不知道往下應該如何說、如何做。他搖頭輕笑,擁著我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我整個人清醒了一些,分析了一下他所說的話,好像並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對這件事並沒有表態,我步子一滯,道:“那你會如何處理?”

他環著我肩膀的手一緊,沉聲道:“革去皇籍,仍拘於十二府中,隻是她行事偏激,這孩子可是不能再讓她帶了。”我暗歎了口氣,她以後雖與跟這皇宮無關,但仍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畢竟她曾是一個皇子福晉。但不讓她見自己的親生孩子……。我剛想開口,他已道:“隻是不想讓她再誤一人。”

知道再無轉圜的餘地,想了一想,依青諾的性子,真的不敢保證她會把孩子教成什麼模樣。遂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見了嗎?你不會埋怨額娘一開始就奪了你作為皇子皇孫的權利吧。”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低下身子把臉貼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許開心,此時的他就如一個平常的父親一般。過了一會兒,他起身左右望了一圈,見四周並無一人,便道:“這孩子愛動,長大了定不是隨我的性子。”

驕傲地撫著肚子,道:“那是自然,蘭葸一定會隨我。”他側著頭,疑惑地瞅我一眼,輕輕地道:“熟悉的名字,蘭葸,蘭葸……。”過了一會兒,猛然醒悟道:“這個就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唔,確實是很重要的人,隻是這個名字太柔美了一些,我早已想好,這孩子生下來就叫弘瀚。”他的確是希望這一胎是阿哥,但這也不是說說、想想就能改變的事,斜睨他一眼,有些無語。

坐在桌邊,看著巧慧利落地收拾著包裹,這些日子懸著的心徹底地放了下來,終於要回園子了。有些無聊,和巧慧說了幾句話,可她隻是敷衍回兩句,便不在理我,心知她怕落下東西,遂不再開口打擾她。

手輕柔的撫在肚子上,輕聲哼著現代的兒歌。唱了一會兒,肚子裏的小家夥還真的安靜下來了,不知道是真聽見了,還是睡著了。

巧慧回頭看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偏又生出這麼許多花樣,那隻是個胎兒,能聽得懂嗎?不知在哪尋得古怪曲子。”向上翻了一下眼睛,道:“你又不懂,這可是專家研究的育兒歌,到你嘴裏,怎就變成了古怪的曲子。”聽後,巧慧走過來,小心地扶我起來,道:“是,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你再這麼打岔,真的會遺漏什麼物件的,園子雖是離宮裏不太遠,可來回跑來跑去,也是挺不方便的。”被她小心翼翼地扶到院中,坐在椅子上,她才回了屋。我枯坐一會兒,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盛夏,日頭雖還未升到正中,卻依然悶熱異常。尋了個背陰的涼亭坐下來,仍是輕聲哼著兒歌,做著自認為極有用的胎教。

“原來是曉文姑娘,剛還猜想是誰會在這裏唱曲呢。”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正在自娛自樂,嘴裏、手上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我一愣,有些不解,後宮還有誰會主動過來打招呼。我起身一看,卻原來是熹妃,她身後跟著的則是弘曆和傅雅。我笑著微微頜首,作了請的姿勢,待幾人坐定,才道:“奴婢們正收拾著東西,我這才尋了這個地方歇息一會兒。”

熹妃臉上一直掛著恬靜的笑容,聽我說完,她道:“聽皇後說起了,你們今兒回園子,本想單獨找你,可想想又是不妥,今日既是見了,我就提前給這孩子了。”看她自袖中摸出玉質長命鎖塞入了我的手中,我笑著接過,細細地看了一陣,見此玉質地細膩,光澤滋潤,質堅而又富於韌性,知這是玉中極品。我遞回去,笑道:“這太貴重了。”熹妃推開我的手,淺笑著道:“這是當年聖祖爺在牡丹台送給弘曆的,因有兩塊,一塊弘曆帶著,另一塊一直閑放著,弘曆這孩子兄弟甚少,希望姑娘這一胎能給他添個弟郎。”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不接就顯得矯情了,道了聲謝,收了起來。傅雅自見到我起,就一直吟吟笑著,當日弘曆的那聲額娘,她應是已經明白了我的身份。心中突地想起弘曆所說的退婚,雖說那作不得真,可……。

狀似無意的瞅他一眼,隻見他目光空洞,微抬著下巴向樹上望去,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茂密的、濃綠的葉子反射著太陽的白光,一閃一閃的,煞是晃眼,但他竟目光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