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3 / 3)

當年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側頭細想一會兒,盯著他微笑道:“還真是如此。”

他笑了下,麵色更暗淡了些,兩人靜默前行一會兒,他忽地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十皇叔的事,他在你入宮之前就離京了。”

心中微驚,竟忘了這一層,笑著掩飾道:“聽你阿瑪提過。”

他黑亮的眸子奕奕發光,道:“阿瑪對任何人都不會說這些,另外,你也不是多事的人。”

心中挫敗,確實,胤禛不會這麼做,我也不會刻意向別人打聽這些,不是弘曆太過通透,隻是自己的謊話說得太過拙劣。我雙頰一燒,尷尬地朝他笑笑,不再言語。

肚子裏的孩子又開始踢騰,輕輕撫了會兒,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瑪都不在了,這孩子就托付給你,希望你能撫養他成人。”

他身形一頓,停下步子,我在心中暗歎聲氣,繼續前行,背後的他默了會兒,疾走上來截在我前麵,道:“你為何說這些?怎麼聽著像是安排後事一樣,你還那麼年輕,再說,皇阿瑪身子骨還結實著呢?”

我道:“人早晚都是要去的,我隻是提早安排。”

他盯著我躲閃的目光,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朝他一笑,淡聲道:“那我托付他人。”

其實心中明白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找了,十三會在三年後去世,承歡是女孩子,終有一天會嫁人,錯身繞過他,向前行,他在身後道:“不知道你整天都想些什麼?”

他跟上來與我並行,兩人都沉浸於自己的思慮中,默默地走著,有些漫不經心。在涼亭石階前站定,石階欄杆外密密匝匝栽種著各色的草花,在陽光下顯得鬱鬱蔥蔥,美豔不可方物。

聽著左邊廊子裏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循聲看去,卻是十三拎著食盒大步而來。身邊的弘曆已走上前去行了一禮,十三揮了揮手,道:“你怎會在這兒?”弘曆道:“走到這裏正好碰見,就說了一會兒話,額娘吩咐我今日過去一趟,我這就走了。”

十三看看弘曆的背影,又瞅我一眼,默了會兒,什麼也沒說,隻是舉了舉食盒,笑道:“你要的清粥。”

兩人走到亭子裏,坐定,我笑問他道:“你今日怎會有空過來?朝堂上的事忙完了?”

他笑瞥我一眼,打開食盒,為我倒出一碗粥,遞給我,道:“受人所托,你先吃一些再說。”

我喝了幾口,笑道:“巧慧托你?”

他微愣了下,隨即輕搖了搖頭,笑著道:“我去西暖閣尋你,恰好見巧慧提了食盒準備過來。”

我斂了笑,心頭泛酸,默著不言語。十三也斂了笑,正色道:“皇兄對你的心,宮裏的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他畢竟是皇上,有太多身不由已的無奈,他想傷害你嗎?他也不想,況且你身懷有孕。”

嘴角漾出絲苦笑,撇過頭,看向亭子外的盆花,木然道:“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一切都很正常。”

十三‘嗤’地輕笑出聲,道:“真的正常,要不要我親口說出來?”我麵上一燒,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這些他會告訴十三,這些日子,雖和他日日相見,但在夜裏我總是找各種理由,不讓他進房,讓他宿於別處。不是和他慪氣,隻是腦中每逢想到那句話,心裏就隱隱難受。

十三見我微垂首,笑道:“有些不相信你會這樣做,自大清建國以來,你是第一人。”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佯怒道:“你是來取笑我的?”十三掩口抑住笑,忍了半晌,才道:“每次隻要遇到感情之事,你的理性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變得固執之極。你也生在官宦之家,你應該知道這是撫慰功臣最有效的辦法,再說,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意味著……。”十三輕哼兩聲,我麵上更燙,囁嚅一下,沒有作聲,又靜靜地默了片刻,才抬起頭,問道:“西藏的事處理得怎樣了?”

他愣了下,道:“達賴七世年齡很小,但聲望影響卻很大,其父族勢力又過大,皇兄的意思是讓他們遷居內地,過得幾年,待西藏情勢好轉,再讓他們回去,……若曦、……若曦。”聽得十三叫了幾聲,飄離的意識一下子回了過來,十三又道:“剛剛我還納悶,你居然開始關心朝事了,原來卻是你沒話找話,看來此刻的我也是討人嫌的人,我走了。”

他剛行兩步,又回身說道:“希望我能不辱使命。”說完,大踏步地向前行去,細風撩起他的袍角,看上去背影煞是瀟灑,這一年來,由於綠蕪的回來,十三似是年輕了許多、開朗許多。

紅日西沉,暮色降臨。

一陣鶯呢燕啼的女人細語聲在不經意間灌進我的耳朵,打斷了我的遐思。循聲看去,原來是齊妃和弘時的福晉一行人,齊妃的身邊圍著四、五個妙齡女子,看衣著飾物應該是這次選的秀女。我不由自主的仔細看去,緊挨著齊妃的是一個身材細挑、柳眉小口的嫵媚女子,隻見她一臉的幸福狀,其他幾個則是圍在周圍,有的滿臉羨慕、有的臉色淡然。

那一臉幸福狀的女子眼光掠來,那眼神有些目空一切,她隻是鄙夷地望我一眼,低頭和齊妃說起了話。我也收回目光,喝了口已經涼透的粥。

“姑娘,好久不見。”耳邊傳來齊妃的說話聲,我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見我並沒有起身,幾個女子麵露詫異神色,而齊妃身邊的女子已開口道:“你好大的膽子,竟不起身見禮。”

見我欲要起身,齊妃和弘時的福晉麵色一緊,齊妃頓了下還沒有出聲,弘時的福晉已疾走了兩步扶著我道:“姑娘,我們隻是過來打個招呼,這就要走了,鄂答應初來,不懂規矩,望姑娘不要怪罪。”原來她就是那個女人,我微抬下巴,臉上的笑容又柔美了幾分,但卻不看她,隻是目注著齊妃,道:“不知著無罪,況且她也沒說什麼。”那幾個秀女聽後,臉上都變了顏色,最後眼睛盯都在了我的肚子上,而那鄂答應一愣,緊接著身子輕顫了下,結巴著道:“她……她就是皇上有口諭,不能煩擾的女子。”

對齊妃微一頜首,舉步向前走去,剛走過廊子的第一個彎兒,背後就傳來弘時福晉的聲音:“姑娘,請等一等。”回身,見她麵蘊淺愁、眸含希望,暗暗歎口氣,待她走過來,我道:“如果還是三阿哥的事,恕我幫不上忙。”她麵色微變,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眼眶有些微紅,啞著噪子道:“你也即將為人母,三阿哥也是你孩子的大哥,難道你忍心讓他知道,是他的阿瑪逼死了他的大哥。”我心中一驚,道:“三阿哥身體抱恙?”她眸中的淚唰地落下,淒聲道:“爺自被拘禁,心情一直很低落,整日整日的不說話,這幾日更為嚴重了,連人也不見了,隻是托十二皇叔送出一封信,連後事都安排好了。”

低頭沉思一瞬,弘時並不是心機狠毒之人,隻是行事過於鹵莽,作為男人來說,這本不是一個致命的缺點,可他畢竟是皇子,這也就成了他要命的短處。

我想了會兒,道:“我可以開口為他求情,但他必須遠離宮廷,不能再次傷害四阿哥或是任何一個人。”她麵上一喜,道:“從此之後,我們隻是普普通通的皇子皇孫,不會參與朝堂的任何事情。”她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畢竟離開了皇城,他們根本就沒有生存能力。我接口道:“成與不成,我不能保證。”她麵上憂色隱去,換上莊容,道:“隻要你開口,定會事半功倍,大恩不言謝,請受我一禮。”說完,不容我拒絕,就謙恭矮身一禮,然後轉身離去。

彎月初升,我踏著朦朧月色慢慢往回走去,感覺胃裏空空的,卻沒有吃的欲望。

前麵的石板路上響起‘蹋蹋’的腳步聲,抬頭望去,高無庸急急地走過來。他走到身前,躬身道:“皇上已候了姑娘多時。”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皇上這些日子在哪裏歇息的?”高無庸輕聲道:“皇上這些日子以來,常常是通宵批閱奏章,實在累了,就在養心殿裏的耳房裏休息。”輕輕歎了口氣,舉步往回走去,高無庸則是趨步跟在後麵。

我站在門口,默默地打量著他,他微閉雙目,手支著額頭坐於桌邊,臉上倦色重重,而桌子上則放著幾樣精致的小菜。過了半晌,他猛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盯在了我的身上。垂首緩步走到他的身邊,他麵色淡淡,向我張開雙臂,我靜靜地站一會兒,還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臉緊緊地靠在我身上,道:“若曦,隻想這樣抱著你,時時感受你在我身邊那種溫暖的感覺。”不自覺地環住他的脖子,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兩人都默不作聲,靜靜地享受著這醉心的時刻,但肚子卻煞風景的‘咕嘟’一聲,他忙道:“開始用膳。”這麼一來,還真的覺得饑腸轆轆,仍坐在他腿上端起湯腕,大口地喝了幾口,才覺得好受了些。

他撫著我肚子,輕笑著道:“你不隻是虐待我,還虐待我們的孩兒。”

本已平複的心情再生微怒,輕咬下唇,默盯著他。見我如此,他攥緊我的身子,笑道:“為夫知罪,這就為娘子布菜,以示愧疚之意。”

一愣,蹙眉道:“幾晚沒見,連這些話也會說了。”他也是一愣,無奈地道:“這是十三教的。”他這麼一說,我麵上一熱,撇過頭望向窗外,聲音輕若蚊蠅:“那些事你也對十三說。”他扳過我的身子,盯著我道,道:“不如實說,你能消氣嗎?”

再說下去,麵紅耳赤的可能就是我,遂拿起筷子準備開始吃,他卻擋住我的手道:“今日我給你布菜。”心頭湧起一股暖流,這些日子的不快已丟到了九霄雲外。

我邊吃邊柔聲道:“你這麼對待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們的孩子。”他邊挾了箸菜邊道:“為了你們兩個。”心中不滿他這麼說,不死心地追問:“隻能說一個。”他說了我,我不願意,說他不疼愛孩子,他說了孩子,我還是不願意,說他不疼惜自己。到了最後,他再也不肯開口回答,隻是滿臉溺愛的微微笑著,被我磨得實在受不了,他隻好抱起我,放在了床上。

兩人相互偎著躺在床上,他撫住我的肚子,歎道:“真希望你為我多生幾個。”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子息確實單薄了一些,如若弘曆出現了什麼意外,對於他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畢竟能繼承大統的,自目前來看,隻有弘曆一人具備條件。

我靜默了一會兒,側著身子,看著他,輕聲道:“聽聞弘時好似病得很重。”他淡淡地望我一眼,握著我的手,道:“希望你不要管,這件事我自有安排。”我仍然續道:“他……。”我話未說完,他看著我,截口道:“我不想讓你牽扯這些阿哥之間的事,不想你像當年一樣,左右為難。”

自那晚後,他好像很忙,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他提這件事,不想讓他事後後悔,他此時雖是不能原諒弘時,可當弘時真的走了,不在這個世間了,他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