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3 / 3)

瞬間心口如刀絞、似火灼,但臉上卻依然顰眉嫣然一笑,輕輕地道:“那是自然。”

她默默瞅我半晌,見我麵色未變一直淺笑著,她鬆了口氣,道:“剛才皇上來時,我向他提的,在園子裏也就罷了,可既然回了宮,就不能太冷落了後宮。本想遣人請你來一趟,知會你一聲。可皇上剛走,就聽翠竹說,你曾來過,本想著……,看來我是多慮了。”

心如瞬間被利刃劃過無數道一般,痛的徹骨,咬著牙,站起身子,強擠出絲笑道:“姐姐,我這就走了。”她凝目盯著我,沒說話,可我卻再也等不下去,不等她發話,疾步向房門行去。

簷廊下站著翠竹笑著迎上來,但看清我的神色後,笑容僵在臉上,噤聲默在了原地。想朝她笑笑,但再也擠不出笑,遂下階,疾步向宮門走去。

出了宮門,跌跌撞撞向養心殿走去,但腿腳似已不當家,沉重的邁不出去,提著一口氣,一步一步向前移著。

大殿裏,已是宮燈通明。

默站在宮門,靜靜看著他,此時的他隻是隨著案上奏折的內容時而皺眉、時而微笑……,認真而忘我。

忽地,他蹙起眉頭,隨手把手中折子放在一旁,高無庸忙躡著步走過去,輕聲道:“老奴已吩咐小順子送口訊給曉文姑娘,估莫著這會,曉文姑娘已睡下了。”

他點點頭,高無庸自案子一角端起盤子,他並沒有細看,隻是隨手翻起一個。我身子一軟,依在宮門上,捂著心口,有些上不來氣,狠狠咬著下唇,很痛,但心裏更痛,自坤寧宮一直忍著的委屈,在這一刻,全湧了出來。

忽地覺得喉頭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熱流,緊捂著嘴,蹣跚著向外挪著步子。剛出大殿,‘哇’地吐出了一口,紅豔的血在雪上向四周漫延。

呆了一瞬,便向台階下衝去,身後傳來高無庸驚恐的聲音:“曉文姑娘。”緊接著,他人已截在了前麵,見了我的樣子,臉一下變得蒼白。

我覺得手心粘粘的,抽下帕子,拭了拭嘴角,雪白的帕子便沾上了朵朵紅花。胤禛已疾步走了過來,猛地翻開我的手,待看清帕子上的顏色,朝高無庸咆哮一聲:“快傳太醫。”

無力地癱在他的懷中,目光散亂地盯著他焦急的臉,不知道是傷害了他,還是傷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大的反應,難道是這些日子在園子裏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雙眼,忘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忘了他有三宮六院,為什麼不能承受這些本已知道的事實呢?

他捏著我的雙頰,痛聲道:“不要再咬了,若曦,你的嘴唇已咬破了。”

待他把我安置在床上,高無庸已領著太醫到了。

太醫坐在床頭,細細看了陣,蹙眉對他道:“皇上,微臣覺得還是得用藥,待她昏睡後,才能鬆開嘴。”

他沉痛地盯著我,點了點頭,自太醫手中接過藥碗,捏著我的臉,慢慢往我嘴裏灌藥,腦子慢慢渾沌,人也慢慢失去了知覺。

睜開眼,窗欞子外灰蒙蒙的,再看看房中暈黃的宮燈,有些不清楚此時是早上還是晚上。目光在房中遊離一圈,一個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塵往事霎時湧上心頭,猶若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喜道:“巧慧。”

嘴角一陣鑽心的痛,她許是睡的極輕,猛地直起了身子,然後快步走過來,坐在床邊,緊握著我的手道:“小姐,你終於醒了,我擔心死了。”

淚悄然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邊拭我的淚邊道:“菊香這個小丫頭,侍候人還真是不上心,如若不是萬歲爺發了話,高公公定會打得她屁股開花。”

心中一驚,支起身子,掀被就要下床,她把我摁到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責罰她,萬歲爺卻吩咐等你醒後再說,我猜想應是不想動你身邊的人。”

躺在床上默想一瞬,待理順思路,問:“今日為何你會在這裏?”

她一笑道:“皇上吩咐,自今日起我要像以前照顧我家二小姐一樣照顧你。”她唇邊漾出絲苦笑,道:“這世上之事真是難說,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的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樣。皇上不冊封,但卻特別上心,似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一般,同吃同宿。”

我想對她笑,但心酸卻猛地湧上心頭,抑不住,所以笑意未出唇,眸中卻微熱,道:“那承歡怎麼辦?”

她輕歎一聲道:“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許多,你無須擔心。”

巧慧許是年歲漸大,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我聽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無意識地盯著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舊能看到雪花如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忽聽房門輕響,移目望去,原來是他。

巧慧收了聲,和站於門旁的高無庸一並退了出去,他蹙著眉頭緊盯著我,麵色雖清冷,眸中卻閃著暖融融的光芒。我腦中驀地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一陣錐心之痛襲來,不自覺得撫住心口。他麵色一緊,疾步上前把我攬於懷中,輕柔地為我揉著心口,憂聲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回答他的問詢,隻是默默看著他。

兩人相望許久,心中突地有了個主意,抬手輕柔地撫住他的臉,心裏卻猶豫起來,躊躇著要不要繼續下去,下意識地咬唇,他忙道:“若曦,不可。”

又是一陣刺痛,我倒吸了口冷氣,他輕搖搖頭,拿下我的手,欲把我放在床上,我打開他的手,摸索著解他的衣扣。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身子,緊得令我有些窒息。隻在頃刻之間,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在床上,快步向門外走去。心中挫敗,叫道:“胤禛。”聞言,他腳步一滯,轉身定定地望著我,過了半晌,他輕輕地歎口氣,走過來躺在了我的身邊。

枕住他的胳膊,雙頰發燙,垂著眼瞼,慢慢地把他的扣子一顆一顆解開,他抓起我的手,緊握在手中,道:“若曦。”

我‘啊’一聲,但目光卻仍盯在他身上,他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認定你就是若曦?”

我抬起頭,看著他,他笑著道:“不說那麼多巧合,如冰鎮酸梅湯、暢春園湖邊,還有你初見綠蕪的反應,就說你被擄回宮的第一晚上,手握白羽箭,當時,我心中就確實你是若曦無疑。這世上,隻有一個女人會枕著我的胳膊窩在我的懷中睡,那晚你雖不醒人事,卻仍是頭枕在我胳膊上,睡覺的姿勢和若曦一模一樣。還有你的字,那是多年練出來的,一朝一夕是不可能寫成的。”

我眸中一酸,道:“那你還忍心讓我獨自一人難受。”

他笑道:“可不是你一個人難受。”他一頓,又道:“還有一點,連同房時的羞澀都如出一轍。”

說完,他啞嗓笑了起來,我麵上滾燙,臉埋在他懷中,不肯抬頭。他收了笑,身子忽地緊繃,我心中微怔,身子一動,觸著了他的下身,我一下呆著不動。

兩人靜默無語,我抬起頭,他道:“至於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不想問,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心中瞬間明白他是憐惜我的身子,不再猶豫,手徑自向下探去,他驚呼一聲,悶聲道:“若曦,你的嘴上傷口還沒好。”

我的聲音輕若蚊蠅,道:“你不動我的嘴……,不就行了。”

他悶聲一笑,翻身上來,時而狂野、時而輕柔,我也丟開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著他。

事畢,我輕柔地撫著他的背,他在我耳邊輕笑道:“還想要?”

意識回籠,笑搡他一把,他抿唇輕笑了下,翻身平躺下來,為我掖掖被角。他許是困了,一會工夫便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大睜雙眼,默默思量,不知道自已刻意在危險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意懷上孩子。

轉念又一想,覺得自己本就像黑暗夜裏摸索前行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隱在哪個宮裏的鬼魅猛獸攫了去,又怎能要自己的親生孩兒再陷進其中呢?身子不由輕顫了下,又有些後悔剛才的所作所為。

但渴望歸渴望,後悔歸後悔,這種事卻是無法隨自己的意願的,遂歎口氣,不再多想。

身子極乏,意識卻極清醒,腦中不停想著如果有了孩兒將會怎樣,……也不停地思索史書上他究竟有幾個孩兒……。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見巧慧抱著一個孩子走過來,我急忙拍著胤禛道:“孩子來見阿瑪了,快些起來。”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遞過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出現在我的眼前,輕輕地撫住她細嫩的麵孔,一旁的胤禛已湊過來道:“蘭葸,讓阿瑪抱抱。”正待遞過去,突見女娃兒身子漸漸淡漶,猶若一團輕煙,在房中散蕩,最後湮滅無跡,我心中震驚,大叫著那個陌生的名字:“蘭葸、蘭葸……。”

驀然醒來,心頭依舊亂紛紛,夢境中的一切又在腦中過了一遍。向外看去,黑夜沉沉,身上泛冷,緊緊地向他靠去,睡夢中的他也似覺察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懷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輕輕地掙開他的手,起身洗漱梳理一番,打開房門欲向外行去,卻見高無庸縮著脖子在門外立著。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禛早朝,見我已起床,高無庸躬身道:“今日已過了上朝的時辰,不知皇上……。”望望天色,確是比往常遲了一些,轉身進房坐於床邊,輕輕地撫住他的臉,他一驚醒了過來。

待他早朝後,我無意識地在房中踱著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著那個名字‘蘭葸’,既是下定決心在此生活,一心一意地跟了他,為什麼不能下決心為他也為自己生一個孩子呢?水到船頭自然直,又何必執拗地跟自己過不去呢?我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他,能護我們母子周全,隻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無關,那自己還擔心什麼呢?

想到這裏,全身竟是一陣輕鬆,看看窗外的天色,算算時辰,步履輕快地向外行去。站在養心殿外聽了一會,裏麵靜悄悄的,應是已經退朝了。

走進大殿,他麵帶微笑招了招手,笑著走過去,擠坐在他的身邊。望著案子上如山的奏折,重重歎了口氣,並輕輕地搖了搖頭。他好笑地點了點我的額頭,道:“歎氣是心痛我,可搖頭是什麼意思?”

我隨手拿起一個折子,笑飄了眼上麵的蠅頭小字,又是搖了搖頭,他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麼?”我放下折子,狀似不經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做皇帝。”

他笑容一頓,凝目看我一瞬,用力把我攬入懷中,久久沒說一句話。我輕輕掙開身子,悄眼瞅他一眼,他眉宇不展,抿著薄唇,垂首默默地開始看起了折子。

許是夜裏睡得極少,坐了一會兒竟有些泛困,頭枕胳膊,默默看著他,……。

“怡親王走後,雖有嫡福晉護著,可綠蕪姑娘的日子依舊不好過……。”耳邊隱約聽見高無庸的聲音,‘怡親王、綠蕪’,意識猛然回籠,心中暗驚,抬起頭,道:“綠蕪發生了何事?”

階下的高無庸似是唬了一跳,身子一顫,嘴微張怔在原地,我心中一急,大聲喝問:“出了什麼事?”

高無庸看看胤禛,又瞅瞅我,麵帶為難,一臉苦相,胤禛一擺手,他如獲大赦,轉身急急地退了下去。

心中焦急,遂扭過頭盯著他。

他道:“昨個兒,綠蕪被婢女燙傷。今兒一大早,玉檠就進宮請旨,想請禦醫過府瞧瞧。”

綠蕪被燙,兆佳氏大張旗鼓進宮請太醫,有些不尋常。

被燙,又是被燙,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平日裏十三必是對綠蕪情意綿綿,他的眾位福晉也必是怨聲載道,這幾日十三隨著弘曆去景陵祭天,她們又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如若不然,兆佳氏又豈會這般慎重,綠蕪如今是張廷玉的外甥女,更重要的是,胤禛、我對綠蕪的態度非比尋常。

我輕輕歎口氣,暗自思索一會兒,道:“我想帶著承歡去王府住幾日。”

他點點頭,輕不可聞歎了口氣。聽著這聲歎氣,心裏的火騰地一下竄了起來,往外坐了坐,氣悶地道:“都是你們惹得禍。”

他盯住我的臉,默了一會兒,無奈笑道:“若曦,不要這樣。”

我猛地起身,邊下階邊道:“我去了。”背後又傳來他的輕歎聲,我心中一酸,加快步伐向殿門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