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2 / 3)

秋風淒冷,寒意無情地吞噬著一切。

我坐在馬車上瑟瑟發抖,緊裹了裹身上的鬥篷,身上依舊沒有一絲暖意。自聽說綠蕪回府就一心想去看看,可胤禛卻說應給十三他們一些時間,因此一下就拖到了現在。

正在神思縹緲,忽感一陣冷風灌入,渾身的汗毛一下全豎了起來。

簾子口的菊香忙放下簾子,賠著笑道:“我看看到了沒有。”見她麵帶惶恐眸蘊悚懼,我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見我並沒怪罪,她臉一鬆,神情有些開心。

剛進園子時一直心有不解,不明白胤禛為何會在閣內安置一個如此粗枝大葉的宮女,隨著在閣內居住的日子漸長,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使禛曦閣成為一方淨土,不想閣內出現另外一個玉檀,畢竟玉檀的死帶給我的傷害的嚴重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在心中暗歎了口氣,靠在了軟墊上。心中有些犯愁,不知要如何開口對綠蕪說自己的身份。迄今為止,胤禛並未詢問自己的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當然也不知道十三是如何對她說的?

左思右想,馬車已穩穩地停了下來。菊香掀開簾子,車轅旁已候了一個奴仆,在他的攙扶下下了車,府門的十三和綠蕪已下階走了過來,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兩人,十三臉上漾著幸福的光芒,綠蕪麵上則現出一絲訝異。

見三人如此呆站著,十三笑道:“嫂嫂,進府吧。凍壞了,可是會有人怪責我。”臉上一熱,瞪他一眼,淺笑著道:“前些子不知是誰愁眉不展……。”

未等我說完,他已截口賠笑道:“好嫂子。”見十三麵色訕訕,我心中不禁有些暗樂。

綠蕪看看我,又瞧瞧十三,恬靜的淡笑著。

水藍色的床幔被褥、同色的珠簾流蘇、整個房間顯得淡雅而溫馨,熏爐內輕煙繚繞,絲縷幽清縈繞著鼻端,久久不散。

收回目光,默看著對麵的綠蕪,有些難以啟齒,她似是知道我的為難,微笑道:“多日不見,姑娘一切可安好?”

我輕一頜首,暗鬆一口氣,問道:“十三可知道你是從宮中回來的?”

她許是早已知曉我會有此一問,搖搖頭,仍微笑著道:“當年皇上找到我時,我實是不想再回來,可皇上卻說天下雖大,王爺如果執意要找,那他一定會尋得到。既然真不想見他,隻有藏身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因此,我就住到了那裏。”

心中震驚,心中驀然明白當年找到假綠蕪時為何她的麵容俱毀。凝神細想,胤禛如此安排,既能保護綠蕪和十三,又讓綠蕪生活在他的視線中,待時機成熟,自會安排兩人相聚。

綠蕪站起,走到我跟前,斂了笑,肅容道:“姑娘請受綠蕪一拜。”說完,徑自矮身一福,我忙起身,拉起她,道:“我受不起你的禮。”

這麼做,隻想補償十三,想讓心中的愧疚少一些,苦苦一笑,輕聲自語:“這本就是我的錯。”綠蕪一臉錯愕,不解我為何這麼說。

心中湧起一絲苦楚,倘若當年沒有私心,沒有向八爺提供那些所謂的消息,又何來十三十載拘禁生活,又何來後來這一串的事。

滿腹悲愴,但卻笑著道:“要承歡回府嗎?”

她麵容瞬間蒼白,眸中深蘊悲苦,半晌後,才恢複正常,道:“綠蕪已去,現在我是張慧之,至於格格,我想在宮中生活,對她更好。”

天意弄人,世上似是不停地演繹著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斷重複。絲絲涼意自心間滑過,我看著綠蕪,這個曾經為了感情而深受折磨的女人,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可以愛人相陪身伴,可還要忍受著骨肉分離這種徹心之痛。

有些受她感染,心中隱隱開始難受。站起來,看著她道:“你既是已做了決定,我也不多說什麼了,我會讓承歡常常回來。”她微頜了下首,看看我,似是有話要說,但最終卻是隻歎口氣,沒有說出來。

我心中疑惑,看了她一會兒,她依然沒有說的意思。

不知有何事,她會難以啟齒,我道:“有話不妨直說。”

她嘴角邊隱著絲若有若無的淺笑,道:“我不知還有沒有說這話的權力,生而不養,我對不起承歡那孩子。”我輕歎一聲,道:“你當然有,難道你不想讓她承歡膝下。”

她淡然一笑,輕聲道:“如果有可能,將來不要把她嫁入官宦人家,我不奢望她能永享尊榮,隻願她能平安快樂的活著。”

靜靜聽著,默想一會兒,才道:“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不管嫁給何人,隻要她是心甘情願的,自是甘之若飴。這事我不能說滿話,但能保證她所嫁之人定是她喜歡的人,不會有政策聯姻。”

她神情微愣,沉吟了會兒,又是淡淡一笑,道:“說的也是。”

舉步向房門走去,她矮身又是一禮,恭聲道:“以後承歡要你多費心了。”我頜首應下,道:“不必來送。”

出得院門,沿著廊子向十三的書房走去。剛剛轉過彎兒,卻見十三立於長廊下一人默默站著,一陣風吹過,衣袍下擺隨風飄揚。我拉緊衣衫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戲謔道:“形單影隻的日子已徹底結束,為何還是這副模樣,讓綠蕪看見該傷心了。”

他扭過頭,瞅我一眼,複又微抬頭,仰望著半空,保持著方才的神情,道:“昔日戲言今日戲,現在都到眼前來。你當日的苦楚,我今日可真是體會到了。”我一笑,再欲開口打趣他,但看了他的神色,住了口。

又一陣風,攜著落葉吹來,我身子哆嗦了下,抬抬頭看看十三,見他仍是不開口,我抬腿就走,這麼下去,他許是沒事,我可是會得傷寒的,既是綠蕪已回,估計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走了幾步,心中猶豫一下,轉身道:“我真走了。”十三睨我一眼,見我兩手統在袖中,一副馬上就會被風吹走的樣子,輕搖頭道:“去書房坐會。”

書房中已放了炭爐,忙走過去坐在旁邊,順手加了塊炭,火星子‘哧’一聲冒得老高。裏外冷暖太過懸殊,鼻涕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抽下帕子擦了一下。見狀,十三唇邊漾開一絲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點?”我嘴一撇,反擊道:“不知綠蕪看上你哪點了。”

一下子感覺心情大好,似是又回到了被戲稱‘拚命十三妹’的時候。笑容滿麵,正要再往下說,卻忽覺氣氛有異,抬頭一望,十三又恢複了剛才的樣子,麵色沉重、眉宇緊蹙,似是還隱著絲六神無主。

心中大奇,不知何事令當今權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見他仍是沒有回神,拿起燙好的酒抿了一口,心中漸暖了起來。

半晌後,忍不住問:“到底什麼事令你這般為難?”

十三輕歎道:“我很懷念在養蜂夾道的十年光景,環境雖不濟,但有綠蕪陪在身邊,覺得很踏實。”

手一頓,酒灑了少些出來,滴在炭爐子裏,火星子瞬間變成藍色的火苗竄了上來,十三的手在上麵,他卻恍若不覺,忙打開他的手,他一愣回神,瞅了眼手,抿嘴苦笑一下。

難怪在綠蕪房中,自己就覺得有些怪異,說不出來是為什麼,但經十三這麼一說,霍然明白原來經過了這麼許多的事以後,那個才情品性俱佳的綠蕪已不複存在,現在這個名叫張慧之的女子心中有著太多的擔憂顧慮。

拿起手中的酒杯,滿上後,遞給他道:“不是她一個人變了,你我,還有皇上,不都變了嗎?經曆這麼多事,不變是不可能的。你想讓她回到以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後至於她到底能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那就要看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接過我遞的杯子一飲而盡,然後他道:“對,以後怎樣就在我了。”

我道:“為何取張慧之這外名字。”

十三道:“這是皇兄的意思,現在綠蕪是張廷玉的外甥女。”

恍然憬悟,剛才聽綠蕪說這個名字時就覺耳熟,張慧之、張毓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麼巧。

每逢想起他,就不由自主想起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既是他的師妹,那他定然知曉她的身份。

腦中一閃,今日何不趁這機會問問,她到底和八爺府有什麼關係。心中思量一陣,抬起頭笑著道:“可否借府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