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傑出學人群體中,有一位女學者見識超拔,才華橫溢,為了事業舍得吃苦,深受以男人為主的儒林敬重,這個人就是傑出的女博物館家、考古學家、原南京博物院院長曾昭燏。
曾昭燏畢業於中央大學,曾留學英國,她最大的特點是來自顯赫的家族(其曾祖父是曾國藩的大弟曾國璜),卻沒有貴族子弟常有的那種傲慢,相反,許多時候,她都表現了一個女性對他人的那份特別細致的關心。
1948年,中央博物館籌備處工作人員高仁俊奉命押古物赴台,當時身為中博籌備處總幹事的曾昭燏給他寫了一封介紹信,將他介紹給自己在台灣的哥哥曾昭承。信中說:萬一高仁俊在台灣不能久留,須購機票、船票時,請兄長“特為幫忙”。當時高仁俊正與一位女同事談戀愛,曾昭燏注意到了,一方麵積極安排他的女友來台,另一方麵又未雨綢繆地想到萬一其女友不能成行,高仁俊可能在台不能滯留,阮囊羞澀的他很可能陷於困境,所以寫了這封信。後來高仁俊的女友去了台灣,這封信並沒有發揮作用,但高仁俊一輩子都記住了這份真情。
1964年,在各種政治運動中承受了巨大壓力的曾昭燏決意告別人世。當時患了憂鬱症的曾昭燏正在南京丁山療養院治病,12月24日,身為南京博物院(即以前的中央博物院)院長的她主動提出要用單位的小轎車送為她治療的醫生回家。送回醫生後,曾昭燏要求司機將車子開到靈穀寺,她說自己要散散心。到了靈穀寺,曾昭燏將一包蘋果送到司機懷中,輕輕地說:“請你吃著,等我一會”。說完打開車門,匆匆向靈穀寺走去。在塔下茶室,曾昭燏逗留了一會,拿出筆在一個小紙條寫著什麼,寫完將紙條裝進大衣口袋。在外麵等候的司機覺得有些奇怪,急忙下車走進茶室,曾昭燏將大衣脫下交給司機,讓其在此稍候,自己要去塔上散散心。大約十幾分鍾後,聽到外麵遊客大喊,此時司機才知道曾昭燏已跳塔身亡。後來,有關部門在曾昭燏交給司機的上衣口袋裏發現一張小字條,上寫“我的死與司機無關”,司機因此沒有受到牽連。
曾昭燏做事總想著別人,與其家族熏陶有關。當年的曾國藩雖然身居高位,對待他人卻非常友好。最典型的例子是他與左宗棠政見不同,左在寫給皇帝的奏折裏老是說曾國藩的不是,而曾在奏折中卻總是稱讚左的才華,希望朝廷提拔左宗棠。這一點連心高氣傲的左宗棠後來也是認可的,曾國藩死後,他滿懷悲痛地寫了一幅挽聯:“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曾國藩是荷葉塘曾氏家族的靈魂,曾氏後代個個熟讀其家書,他們自然會無意識地學習祖先的一些行為。曾昭燏願意不求回報地付出對他人的關愛,也與她後來獨特的個人經曆相連。曾昭燏早年曾在堂姐曾寶蓀所辦學校讀書,姐妹感情非常好,而曾寶蓀是從教會學校出來的,寬恕、無條件博愛的基督教文化無疑會深深影響兩人的思想。成年後,曾昭燏曾赴英國留學,而英國恰恰是現代民主理念的發源地之一,社會思潮傾向自由、平等、博愛,加上曾昭燏極其尊敬的胡適、傅斯年等人也是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無形中會使她一步步走向人類普適價值。
人有兩種表情,一種是體現於臉上的,比如喜怒哀樂;一種是呈示於內心的,比如是否體貼、關愛、善良、寬厚、真誠等等。良好的外在表情讓人愉悅,美麗的內心表情使人溫暖。在這方麵,一代女儒曾昭燏堪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