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似是故人來(1 / 2)

公元兩千零四年,台北。

夕陽西下處,一位老人躺在藤椅上,邊上一株開的羞澀的蘭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老人的手裏撫著一張早已經泛黃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麵貌姣好,穿著一身淡青色的旗袍,不算太長的頭發慵懶的搭在肩上,不知是對的誰笑的那般美好……

恍惚間照片中的女子仿佛就在跟前,但卻是渾身是血的對著他大喊“快走,快走,別再回來了……”那焦急,還有那戰火紛飛的戰場都像是他的夢魘,這幾十年不時的飄出來,嗜著他的血,啃著他的骨。每每想到都是一番痛徹心扉。

那是他的阿離,他的妻……

年少不知情何物,待知曉,卻是無能為力。如果不是那亂世,如果他們之間沒有那麼多的牽絆,也許現在在這院子裏,在這夕陽西下處躺著的不是他孤單一人,而是他與他的妻。

初次見她,是在兒時,偷偷著拿著父親早年征戰MP18衝鋒槍,在堂屋裏四處的亂瞄,屏風處傳來一絲聲響,他以為是父親,頓時的慌了神,慌亂之下無意中碰到了扳手竟對準著屏風就是一槍過去,槍聲響起,也傳來了一聲倒地的悶哼。畢竟是年幼,見到那種狀況當即嚇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血泊中的她,大腦裏麵一片的空白,隻能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聞槍聲而來的父親忙令人備了車,抱起她就往醫院趕。

晚間父親回來了,暴怒,臉色鐵青的很,對著他便是一頓暴打,換做平常這時候他是要躲的,可那時候他沒有,他知道那是自己犯的錯,躲不了,挨打反倒好受些。

多年以後,當他帶著她走入石庫門的宅子裏,見著父親和繼母時。父親唏噓的感慨道他們就是一段虐緣,卻還是對她歡喜的緊。也許這話隻是父親的當時一時之說,但後來的那麼多離離合合都仿佛驗證了這句話。

就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夕陽已經落下了,最美不過夕陽紅,但這夕陽也是垂暮的,奄奄一息的,傭人來催促他進房間裏,起風了,他在戰爭中負了好多傷,年輕時不感覺有些什麼不妥,老來這身體方才越來越差。

他老了,苟且的活了這麼多年也該去找她了,那個令他著迷了一輩子的女人,那個喊著如年哥哥等等我的女人,那個在氣極時喊他季如年我再也不要理你的女人,那個在最後關頭渾身是血對著他吼快走快走,別再回來的女人……

是夜,季家老宅一片燈火通明,這裏的男主人剛剛離世,聞訊趕來的皆是政壇數一數二的人物,而這眾人中也有這位男主人的兒子——季念卿。

一身戎裝,確是剛剛參加防空演習下來的,忽聞噩耗,悲拗不已。進家門幾乎是跌跌撞撞爬到父親麵前,看到父親手裏攥著的那張母親的照片,竟是怎麼拽都拽不出來。床邊的書桌上放著一封遺書,隻有蒼白無力的十三個字:帶我回上海,與你母親葬在一起。”

父親的遺願他怎能不從?

葬禮辦了三天,原本想著等到了上海找到母親安息之地就把父親葬在那裏,但因為父親的身份,不得不在台灣開了追悼會,不是他嫌麻煩,而是父親老早之前就和他說過一切從簡。

因著身份特殊,季念卿去上海的批複等了好久才拿到,抱著裝滿父親骨灰的骨灰盒,季念卿踏上了闊別五十幾年的土地。

一切都是陌生的,好在老房子還在,隻是這裏的主人卻不是父親猜測的親屬,而是一戶和父親全然沒有半點關係的人家。宅子經過這麼多年的變遷早已經斑駁的不成樣子,記憶中這裏滿是歐式,雪白的羅馬柱,和純木的樓梯蜿蜒至頂樓,他是最愛坐在最末了那個樓梯上看書的。家具也是歐式的,那時候還小,和父親離開時走的匆忙東西都沒有帶走,到了台灣之後甚是想念客廳的那張大沙發,雖然到台灣也是有的,但全然沒有兒時的親切。

他對母親的記憶還是很少的,就隻知道是個極其美麗的人兒。母親走的時候自己還小,倒是父親那段時間的留下了好大的印象。

輾轉再三,季念卿才找到在上海的姑姑,還是因為他的身份,裏外總是有人跟著,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強調再三方才把跟著的人都遣散了,姑姑帶他來到母親的墓地,那時候上海正值盛夏天氣熱的很,母親的墓地在郊外,季念卿沒讓任何人幫忙,自己親手把父親的骨灰盒和母親的葬在一起。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還是哭了。這是他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吧?他的父母,他的家人,他的至親。他這輩子也見不到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