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使臣一同來到南國的那年,我剛過完十歲生辰。
大哥告訴我,南國並不像北國一樣四四方方,而是一眼望不到邊,在那裏的人沒有太多規矩的束縛,生活的自由而肆意。
於是我滿懷期待。
盡管已在路上領略過無數從未見過的風景,但等到真正下馬車的這一刻,我的內心仍然是激動的。
並不像北國一樣的深宮紅牆,進了高大的城門,我甚至不敢相信這是南國的皇宮,山水俱佳,綠意盎然,風吹在空氣中都帶著草木新鮮的味道,一座座宮殿依山傍水而建,一眼望不到邊。
這裏的宮人也並不拘謹,時而在路邊可以看到他們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不過來了短短幾日,我便心情大好,歡呼雀躍,這是我在北國從未感受過的快樂。
我也不用看那些枯燥乏味的經書,學習那些難懂的策略與縱橫權術,不用聽禦膳房那些人的嘮叨,住在院子裏,我可以自己摘果子,靠在樹上納涼,玩累了可以坐在隨處可見的秋千上休息,這裏的一切實在是太美好了。
直到有一日,我跑出了院子,去樹上捕蟬,不知不覺間,我竟已爬了如此高的樹枝上,俯看遙遠的地麵,一種恐懼在我心頭油然而生,我不敢跳下去,倘若是在北國的話,我身邊的太監一定會穩穩的接住我,可是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國家,我孤獨無助的抱緊了樹,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而又停滯。
有南國的宮人看到了我,他們逐漸將我包圍起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將我從樹上帶下來。
我很害怕,很害怕,我最怕疼了,我根本就不愛背那些枯燥的書,可是每次看見太傅的戒尺,我就隻能繼續背下去,戒尺尚且如此,更別說要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
我想我一定會被摔死的,哪怕摔不死,我想我也一定會疼死的。
就在這個時候,蘇離推開周圍的人群,向我扔來了繩子,第一次的時候我沒有接住,她便一手叉腰,一手放在眼前抵擋著熾熱的陽光,聲音清澈:“連繩子你都接不住,那你還怎麼下來啊?”
我害怕的不敢看向地麵,但還是點了點頭,當她再一次把繩子扔向我的時候我穩穩抓住,然而等我打好結自己下來後,她早就不知道去哪裏了。
她那日穿著淡黃色的南國服飾,頭發編成辮子高束起來,明晃晃的闖進了我黯然無光的世界。
接下來在南國的這些天裏,我每日都在尋找蘇離,可是南國的皇宮廣闊無垠並沒有規律,我時常會迷路,就一個人走呀走,每次要用好幾個時辰才能從一片地方裏麵走出來,就這樣持續了幾天,我終於在禦花園裏麵碰見了她,但她好像很小心的在躲避些什麼,一直往前跑著,我怕她出事,很想追上她,但追著追著卻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就當我氣餒回頭的時候,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可是她們卻不是同一個人,因為蘇離的眼睛是明媚的,笑容是燦爛的,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很安靜,她就那樣平靜無波的看著我。
後來她告訴我,救我的人是南國的大公主,她的姐姐蘇離,離開的離,而她也喚蘇黎,是黎明的黎。
那日蘇黎和我講了很多有關蘇離的事情,她說她可以帶我去看蘇離,我點了點頭同意了,可當我真正遠遠望見蘇離的時候,我卻已經不敢過去了。
蘇黎平淡如水,不驕不躁,說什麼話都是一副沉靜的模樣,她教我下棋,教我禦花園之中的奇門遁甲,與我一同談論蘇離的趣事,那段時間裏,我們總是一起遠遠的看著蘇離,看她與宮外的朋友肆意的玩耍,看她彈琴,看她明媚的笑容。
直到我離開的那日,我還是沒有鼓起勇氣去見蘇離,那樣明媚如光的一個人,我雕刻了一支簪子,我約好了蘇黎,想要讓她把簪子送給蘇離,可是那天南國下了一場大雨,我沒有等到蘇黎。
我執拗的站在雨裏不肯走,同我一起來的使臣便讓人將我扛去了馬車,我不知臉上的水究竟是雨是淚,可是那天我明明並未受傷,卻疼的撕心裂肺。
回到北國之後,我幾乎翻閱了藏書閣的所有南國書籍,我了解了他們的奇門遁甲,了解了他們的祭司儀式,盡管隻略懂皮毛,但這是我唯一可以接觸的南國的東西了。
那日,太醫說我生病了,說我心裏執念太重了,我說我想去南國,卻見他的眸子肉眼可見的眨了眨,我哭了,這位太醫竟不知為何,也紅了眼眶。
盡管當時的我尚且年幼,可一股莫名的情愫開始在我心底生根發芽,我原以為它會隨著時間而淡化,卻沒想過竟會如此刻骨銘心。
而後,我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父皇為我介紹了一位妻子,是朝中重臣的女兒,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女子很愛我,可是我很清楚,我並不愛她。
後來,我登基成為皇上,她隨之成為皇後,在王府時父皇塞給我的側妃與妾室也入宮為妃。
這樣枯燥而又乏味的日子過了很長時間,直到一日,有大臣在朝中諫言,邊境幾國內亂,南國衰微,北國得勢,自然要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