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一旁從頭到尾沒出聲的程澤忽然站了起來,他拉開椅子,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蓋同地磚碰撞發出的悶響聲在這一刻顯得特別清楚。
安女士蹭地一下站起來,急道:“你這是……”
衛黎臉色一變,跟著站起來,抬手要去抓他的胳膊:“程澤你起來!”
然而程澤卻平靜地看著衛黎一眼,接著推開了他的手,然後一心一意地看著安女士和衛成東。
“叔叔,阿姨,我這不是想逼你們。而且我也沒覺得這一跪值錢得能懇求你們諒解。”程澤仰著頭笑了笑,眼睛裏的誠摯顯而易見,“我隻是單純想感謝你們,感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我十幾歲就開始寄人籬下,誰是真心對我好,我分得清,謝謝你們。”
他說著恭恭敬敬地俯下身去磕了個頭。
衛成東心裏發酸,偏過頭去居然有些不忍心看。
他料定妻子最後會因為兒子的堅持而妥協,所以這段日子除了幫著敲敲邊以外,基本上是當了甩手掌櫃——但是他顯然忘記了,這場表麵上看似安女士和衛黎的鬥法,受傷最深的,其實是程澤。
一如他當時,既心疼安心於父母決裂,又矛盾於無法對她放手。這兩種情緒夾雜在一起,形成一種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疼,火燒火燎的,他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難受。
安女士再次濕了眼眶,忙不迭地彎腰想要扶他起來。
然而跪著的人卻比站著的人來得平靜。他直起腰,順勢抓著安女士的手,誠懇道:“阿姨,我不逼你,衛黎也不會逼你。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問題,你難接受很正常,是我們不好……”他正說著,身旁出現一個陰影,緊接著衛黎跪在了他的身側。
他不由得側頭看向他,隻見對方紅著眼眶卻嘴角帶笑,一副“老子與你同甘共苦,你且放心”的囂張模樣。
於是程澤心裏的底氣忽然更足了一些。
“阿姨,你要是看到我難受,我就少來幾趟,你要是看我和衛黎在一起難受,我們就少一起出現……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或者十年,甚至一輩子,我都可以等,我可以等到你們願意看看我們,願意試著接受我們,我等得了,我願意等。”程澤認真說著,說到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眼睛一酸,哽咽著懇求道,“隻是說到底,我還是要逼你們,逼你們別分開我們,阿姨,叔叔,對不起,對不起……”
安女士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痛聲大哭起來,她跪坐在地上,把程澤和衛黎攬進自己懷裏,一邊哭一邊恨聲道:“你們兩個小混蛋!你們,混蛋!我,我上輩子欠了你們啊……你們這麼欺負我啊,當兄弟不好嗎?當朋友不行嗎,啊?非要當夫妻是不是?是不是非要當夫妻啊!那幹嘛不投胎投成女人啊!你們怎麼就非要攪在一起……”
娘仨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
一旁的衛成東和衛晨麵麵相覷。
衛晨繞著餐桌走到父親身邊,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他,悄聲笑道:“媽這憋了好多天了吧?”
“可不是……”衛成東微笑,語氣難掩心疼,“這些天晚上都能聽見她哭,我想這事兒要是再不解決,我就要斷衛黎經濟來源了。”
“我說爸,這話說大了吧,衛黎不斷你們來源不錯了。”
“你這個臭丫頭!”衛成東豎起眉,佯裝惱怒。
衛晨偏著頭笑了會兒,又道:“挺好的……反正再不濟就我這樣,我現在不後悔,但當初要是你們非死攔著我,我反倒要後悔。”她看著一手抱著母親,一手攬著程澤的弟弟,揚起下巴笑得驕傲,“衛家人,從來都有承擔錯誤的勇氣。”
這邊父女倆的對話十分正經,那邊三人的哭聲雖然小了,但話題開始扯遠。
“你們兩個臭小子!以後要被人說三道四的啊……”
“衛黎你個白眼狼,剛怎麼說你媽呢?你媽我心機那麼重早不止這點兒出息了!”
“程澤你是老師啊,你吃公家飯的啊,你怎麼還這麼糊塗!衛黎這個小混蛋不能信你懂不懂?你壓了全部身家跟他買房,你怎麼那麼傻啊?你比女人還傻!至少現在女人知道除了愛情還要麵包,你呢?!”
…………
雖然飯桌上一片狼藉,但是這頓團圓飯到底是吃得塵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