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道本該知道,這個時候正是撒謊的黃道吉日,但他卻義無反顧的說道:“嗯,不錯,我實話實說。我諷刺你是……你是糞桶。”
薛柳無語。
天色已經灰暗下來,但她的臉卻更加的叫人陰暗,就像暴雨前的烏雲,滾滾的醞釀著雷聲、閃電。
張遠道剛說完就後悔了,隻想打自己的嘴三千個巴掌。
薛柳卻突然的笑了起來,雙手掐腰,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被你諷刺了還能這麼高興。”
張遠道愣愣的搖搖頭,又急忙點點頭。嘴邊含著一絲苦笑。
薛柳道:“因為我一想到,在你的書桌旁放一個大大的糞桶,再看著你不受影響的讀書、寫作,我就高興得什麼氣都消了。”
張遠道隻有苦笑著坐在原地。
薛柳從錯開的指縫間瞥了他一眼,格格的笑起來。
高台上的對話一直繼續,夜色漸漸的濃了。
第二天,大早,張遠道煮好粥,分配妥當。獨自一人到地裏幹活去了。
薛柳在張遠道一走出院子就悄悄地爬起來,喝了粥,在菜園子裏,照顧那些菜,她對它們實在好得過分了,所以張遠道看見那些高大的白菜,巨大的辣椒,樹苗似的大蒜……嚇了一跳。
下午天熱,她們就在院子裏找蟲子。
她們養了一大群蜜蜂,發現了十三窩螞蟻,蜘蛛網四十個,樹上的鳥巢十個……無數的地方畫上保護區的符號,她們快成兩個調皮的小孩子了。
各種有關昆蟲、植物、土壤、氣候、水流……的知識都是在這個過程中獲得的。
其實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天堂,一切都在自己的心裏,掌握好自己的心勇敢的迎向幸福的方向,不要管別人怎麼評價你。
真實——殘酷的真實!
幸福的少數人!
張遠道將自己所有的錢拿出來在村子裏辦了一個圖書室,那裏是很多孩子夢想起航的地方。
張遠道、薛柳經常坐在樹下給孩子們說故事:聶小倩、杜麗娘、盼盼兒、蘇東坡、曹操、孫悟空、林黛玉……
無盡的時空,藐視短暫的人生。
九十八歲的薛柳,平靜的躺在青鬆樹下,氣若遊絲的問道:“你是不是真正愛我的?”
張遠道眼裏閃過無限悲傷,笑著說:“我這一輩子,一半的情感都給了你!”
薛柳微弱的一笑,道:“我是不是很傻?我其實是不該問的。”
張遠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是愛你的!”
薛柳道:“我希望永遠可以和你一塊兒!”
張遠道顫抖著嘴唇,道:“我也漸漸的感受到死神的腳步近了,等寫完最後一本書,我也就要走了,離開這個菜市場,來追隨你,好不好?”
薛柳笑了笑,嘴裏說著什麼已經聽不清了。
高大的青鬆拔地而起,霧氣繚繞,下方的花草各有特色,茫茫一片,歎為人間絕勝。
何楓芸的碑旁,靜靜立著薛柳的碑,這對生前的姐妹,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碑上的文字,如少女的眉毛,婉轉溫柔:
如水樣的淡雅
像風一樣的飛灑
終得著真正的自由!
兩年之後,又一塊碑文在兩塊墓碑的後麵立起來。
碑文上刻著:
逸生隨翼,夜雨瀟瀟!
張遠道書在死後得以發表,大批“菜市場”的人,叫囂著來到——青鬆園。瞻仰他的墓碑,好似他也曾在“菜市場”幹過最無恥的勾當,有過最大聲的叫囂……
這個世界還是奪走了他最後的安寧!
在——月亮居,一架書案上擺著很多文字古怪的書,厚厚的灰塵封閉了一切。
那塊古老的石碑孤單的立在哪裏!
一隻蝴蝶翩翩飛向黃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