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洺恢複意識的時候覺得周圍似乎很暗,所以他努力睜開眼睛。
果然,很暗,暗道他幾乎就要覺得厚重的窗簾就是夜幕,陽光像月光一樣淡薄。
這樣,有幾天了?
費力的調轉視線,覺得似乎是有一聲輕微的來自門的響動。進來的是一個女人,麵容焦灼,直接向許洺走過來。
似乎不是醫生啊...不過好像是認識的人吧?想到這裏許洺被自己驚了一下。
好像是認識的人吧...難道是自己不記得了?
腦袋裏漿糊般攪成一團,無法思考,於是也就放棄般望向頭頂的天花板。
蒼白的顏色,消毒水的氣味,安靜的房間。
***
再回過神是因為有人站到他床前,跟剛才的女人說著什麼。
具體說了些什麼,似乎是“腦部”“刺激”“失憶”之類的詞彙組成的句子。啊,也許中間還有大量的連詞主語副詞形容詞什麼,但對目前的他來說似乎都無所謂了。
停止了思考,也就無所謂語法之類的麻煩了吧。
喋喋不休的人終於離開,似乎是穿著白色的大褂。安靜的目送那人離去之後,許洺轉而望向依舊守在床邊的女人。
女人還是帶著焦灼的神情,所以許洺想也許該隊她微笑一下表示安慰,即使現在的他並不認識這個人,或許該說些什麼吧,比如她是誰,他的名字什麼的。
他剛發出第一個音節,喉嚨就因承受不了負荷而將完整的話切割成暗啞的輕咳,女人小心翼翼的扶起他,喂他喝溫度剛好的水。
有了水的潤滑之後發音就順暢多了,唇角彎成溫和的弧度,輕聲問出他的疑惑。
然後他看見女人近乎絕望的表情。
***
老實說,女人看見他微笑的時候才是最驚訝的,甚至連水都要灑出來。
許洺微微疑惑,怎麼了,笑一下而已,很奇怪嗎?
女人竭力平定情緒,拿過一張紙寫道:不記得了?
許洺微笑,搖頭。原來她不會說話啊,怪不得急成這樣卻沒有一點聲音。
女人再一次神經質地顫抖起來,努力寫道:我是你媽媽,你叫做許洺。
許洺,嗎?原來是叫許洺啊。
那剛才突然蹦進腦海裏的那個名字呢?是誰的?
半晌,許洺還是決定問一問:“那左韞呢?是誰的名字?”
說出“左韞”的一瞬間,許洺清楚地看到女人目光裏的躲閃。她沒有回答,隻寫了句“休息吧”就讓他重新躺下。
看著輕輕閉合的門,許洺皺起眉,心裏漫上涼薄的不耐。
左韞啊,很熟悉的名字。
***
接下來就是康複時間,許洺不斷問其那個叫左韞的人,女人卻每次都會走開。閃躲的次數越發頻繁起來,他心裏的那一片不耐也漫的越快。
平衡崩潰的那天是出院的前一天,許洺緊緊鎖定她的眼睛,再次問出那個問題。
在女人的眼淚中,他終於得到了答案。
回家的途中,許洺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話說出來。於是在進門之前擋住女人,溫和的微笑。
“媽。”
女人迅速抬頭,然後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將視線轉向一邊,瘦弱的手臂輕輕顫抖,臉上是平定不下的慌亂。
許洺有些愣,從這個角度看,女人瘦弱的簡直要泯滅在耀眼的陽光裏。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按照女人的說法,他是室內裝潢設計師,薪水頗豐,而為何他的母親會這樣蒼老而消瘦?
也許...是因為自己和那個左韞的關係吧...
輕輕搖頭,還是選擇開口。
“媽,我要去他那裏。”說完就別過臉,實在是不願再看到那樣絕望的表情。
***
兩天後,許洺如願來到左韞所在的那座北方小城。
北方的秋天,空氣中是特有的冷和幹燥,風一陣一陣猛撲向人們,這樣許洺覺得臉上的水分在迅速流失。
習慣了南方溫潤空氣的人還真是很難適應這種氣候呢。
抬手招了輛計程車,許洺稍微有些吃力的回想出正確的地址。
那個他該叫“媽媽”的女人,真是遷就自己。明明那麼痛苦卻還是要幫他去找他的戀人。這麼想的話,突然就有點兒舍不得她了。
“小夥子,到了嘿!”四十多歲的司機爽朗的聲音驚醒了正在神遊的人。身體不受控製的輕輕一顫之後,他抬頭,看見司機友善的笑臉。
付錢下車,不忘還他一個笑,許洺的心情慢慢明朗起來。他喜歡北方人特有的粗線條和豪爽的氣息。
乘電梯到達六層,在標有“60X”的門前停下,深呼吸平息心頭些許緊張,許洺伸手按下門鈴。
戀人,即使記憶隻給了他一個名字的寬容,他就是知道。
***
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門裏響起清冷幹淨的聲音:“哪位?”
許洺對著貓眼那裏微笑,從外邊無法看清裏麵,隻知道那個小光點被人擋住了。
“我是許洺。”溫暖的聲音。
門猛地被打開,正在許洺想著自己該說些什麼的時候,冷不防被一句話震住。
“我記得你。”左韞說。
他們是戀人,從前和現在,一直都是。
就算記憶跟他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就算他們隻得到一個名字的寬限,他們的身份沒有改變過。
二十三歲的許洺在被迫離開左韞一年後,因車禍導致腦部受損,失憶。
二十四歲的左韞在被迫離開許洺一年後,因車禍導致腦部受損,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