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風雪小了點,但我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雪之前的平靜罷了。
冬天的時候風雪會更加肆虐的。
迎燈過來服侍我穿衣洗漱,臥雪則呈上我的早飯。這與往日無異——
直到餘春端上了藥來:“姑娘,今日往後的藥減了些分量,不用再注意服藥時間了。”
我不解,問:“怎麼突然就改了量,之前哥哥不是不同意嗎?”
餘春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立即垂下頭去:“是時公子,送來了一些對姑娘大有裨益的藥物。”
“昨日聽迎燈說你去為時公子配藥,是配了什麼藥?”我盯著餘春看,我發現她有些不對勁了。
“時公子他……隻是傷了五髒肺腑,經絡之中有些淤血……再加上傷重久未治,而且神識傷的甚重……尋常人恐怕早已癡傻了”餘春低著頭,說話結結巴巴。
我知道她在竭盡思索如何瞞騙我。
阿顏為時公子尋過藥,卻治標不治本,若是隻如餘春所講,怎麼可能是傷重未治?
這番話講來本是有理有據,隻從這一點來,我就不怎麼相信餘春了,便又問了:“我這幾年身體不好,怎麼沒見你們尋到那種藥物?”
餘春低頭不語。
“罷了,你既然不願意說,想必也是哥哥的授意。哥哥還有什麼囑咐我的嗎?”我冷笑兩聲,看著餘春。
“姑娘身體不適,應該少出門,盡量——”餘春抬頭,看著我,眼神真切,“別見客。”
因為哥哥的吩咐,似乎下人們也沒什麼討論的,我依舊是整日躺在房間裏。
隻是這樣的日子更顯冬日的荒涼,我又撐起傘來,準備去院子裏的漱玉亭裏坐坐。
還未走近,我便看到那頗有些臃腫的黑色身影坐在亭中,我笑著走過去,將手上的傘收起,問道:“時公子怎麼在這?這天寒地凍的,難免入了寒氣。”
他轉過身來,手裏捧著的茶杯還冒著絲絲熱氣:“這冷風吹的人清醒些。”那語氣平淡,倒是不覺親切。
我心中默默歎口氣,也許是有些生疏,可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等日子長了熟絡起來便好,於是又問:“早上聽聞公子帶來的藥有些奇效,萱兒有些好奇,時公子可否講來聽聽?”
時公子沉吟一會,反問:“萱姑娘還有這興致?”
可頓一下卻又講了起來:“那藥是連白山脈獨有的藥草,一般人進不去那地方,隻有在青陽城、白陽鎮、紅陽村這三處地方,那些些膽大的獵戶的手中才有幾株。
那些俗人不懂這藥,處理不當,年歲久了那香氣嗆的人難受,所以才有了還香的名字。”
時公子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沒有了之前的架子,反倒溫文爾雅的,像極了哥哥平時教導我的樣子。我看著他,隻聽他又說:
“其實那藥的原身是草,識貨的人都叫寸霜雪,長得與野草無二,隻是草尖一寸泛白,像結了霜一樣,遠遠看去就像覆了雪。
後來用獨特的製法做了藥,就會通體雪白,這藥就叫穌白,後來漸漸的就叫成了蘇白。這東西往南域和東野傳去,又各有新的名字。”
“雖然同為一種草,但是這三個不同的名字,藥效也有分別:寸霜雪略有苦味,但是回甘,是強身健體的良藥,若是現摘著吃了,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味道,草香沁脾,清甜可口;
還香就是我帶來的那些,用了特別的手法收藏,不然那香氣太烈,隻是做藥煎服之後就沒有味道了,藥效同蘇白一樣,隻是差了太多。”
我不禁感歎:“世上竟然有這樣神奇的事物,隻可惜不能親眼所見。”
我不由得看向時公子:“公子真是見識廣博。”
“最奇的不是寸霜雪,而是落盞花。這種花擇木而棲,隻在繁盛且不開花的樹上才能看見,有些樹上掛的多,掛滿了有些花就飄到其他的樹上,在夏夜就能看見如同螢火蟲一樣的花苞飄來飄去。”
“到了秋天,那些花苞就會開成小燈籠一樣的花,倒懸著,晚上還亮著光,你知道漫山遍野猶如萬家燈火通明的樣子嗎……”
我看向時公子,他的目光深邃,似是陷入了回憶,旋即他又歎口氣,接著說,
“但是那些花盞能製造幻境,每到了開花的日子附近幾座城鎮的人都閉戶不出,人們隻知道這幻境可怖,卻不知道幻境是怎樣的絢麗。”
突然,時公子語氣一頓,“後麵就有人傳,說這花寄居在生靈體內,等待一年結束生命消逝,就是連白山脈最美的日子……”
“深秋一過,花盞墜落,落地又生花。據記載,這花開的極盡妖冶,豔麗非常。可惜從樹上墜落的花盞十不存一,隻能根據記載才能知道這世間還有這種花喚作離顏。”
“入藥的卻並非離顏,而是枯死的落盞,它們尚有微光留存,喚作星屑草,此草雖有些毒性,但是有些妖物也以此為食,後來入藥,又有相歸之稱。”
“這相歸更為珍貴,我也隻從別人口中聽聞,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離顏所棲之木,皆喚作落顏木,那落顏木不開花,借離顏有了種子,那種子也叫落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