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想,答道:“石堡堅固,吐蕃舉國而守之,若頓兵堅城之下,必先死傷數萬,然後城可圖焉。臣深恐得不償失,不如暫且休兵秣馬,容彼自萌可乘之機,爾後圖取,此計之上者也。”在他意中,自己既沒有否決皇帝攻城略地的意願,又向皇帝提出了可以遵行的方案,按理說應對是十分得體的。可是他不知道,皇帝心中早有了成見,自己錯,就錯在沒有照著皇帝所想說話。皇帝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滿,終於還是忍住了,叫他下去休息。
李林甫很快知道了君臣父子之間的這一番對話,老謀深算的他以為良機到來,要給王忠嗣一點顏色瞧瞧。他叫人喚來將軍董延光,麵授機宜一番。
王忠嗣與太子本是至交好友,好不容易回到京師,豈有不聚之理?皇帝也明白他的心思,便下令讓他自由出入宮禁,毋須攔阻。宮中的方方麵麵,王忠嗣本是極熟悉的,畢竟從小便在這裏長大,可是此次回來,似乎卻有了許多不同,大概是貴妃帶來的新氣象罷。這日他來太子府中飲宴,兒子王震與太子的幾位王爺也都作陪,席間談起以往種種,兩人互揭瘡疤,盡說些童年出醜趣事,隻聽得一班晚輩大笑開懷。王忠嗣也十分高興,這樣的歡笑快樂,不知道以後還能有幾天。除非皇帝萬歲,太子登基……該死,自己怎麼能想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忠嗣,忠嗣?太子瞧他出神,連連喚了幾聲。王忠嗣醒過神來,苦笑道:“年紀大了。”太子笑道:“若說你年紀大,那麼我卻不也是老了?”王忠嗣瞧瞧太子的鬢角,隱然已有霜染之色,不由得感慨萬千,一時無語。太子瞧著王震道:“令郎將門虎子,可喜可賀啊。”王忠嗣聽他談起自己兒子,神色瞬間活泛起來,震兒是他王家的獨子,更是他傾注全部心力培養教育,將來要繼承自己為國盡忠的。當下指著王震道:“吾兒將來,悉付太子手中!”
他這句說話,說的人是希望太子將來即位之後,對兒子能夠加以重用,聽在太子耳中,卻有那麼幾分囑托後事的意味,不由得臉色變了。王忠嗣自知失言,連忙撇開話題,叫王震耍一路劍,給太子觀賞。王震欣然領命,李倓活潑好動,不甘寂寞,定要陪他一起。兩人抽劍出鞘,劍尖一搭,同聲道:“多多指教!”交起手來。但見銀蛇亂舞,劍影翻飛,光耀人眼,不一會一路劍舞罷,兩人一起收勢,來向父親覆命。王忠嗣技癢起來,接過兒子佩劍,笑道:“忠嗣許久不在殿下麵前弄斧,今日卻來獻藝一番。”說著拉了一個起手勢。
一名太子洗馬匆匆進來,跪拜已畢,奏道:“今日董延光董將軍自告奮勇,向陛下請纓,願去攻取石堡城。右相大人附議,陛下已然當場欽準了。”王忠嗣聞言,手中長劍當地一聲滑落在地,良久,長歎道:“時也夫,命也夫!”太子的神色瞬間也緊張起來,或者是因為養在皇宮,他對邊事並沒有王忠嗣那般敏感,但瞧王忠嗣的神情態度,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聯想到李林甫的種種表現,連想也不用想,董延光定是被他唆使,才來出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