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待弦的器樂功夫與被宮廷樂師調教過的達官貴人家的女子比起來,被甩出了幾條街,橫笛一曲雖清新悠揚,韻味上卻少了些層次,這一輪裏名次直接掉到了尾端。
宮廷樂師調教的自是點滴不差,但是“野路子”來的反倒備受期待。聽聞瑞娘也被選中參選,全江南的人都湧到勺水邊翹首以盼。這輪考題,瑞娘信手拈來,她隻把時間花在了她的演出服裝上——她請霓雀莊的裁縫做了一頂孔雀形狀的發冠,用金絲線做了一件藍綠彩羽衣。
達官貴人家的小娘子們沒人願意為眾人而歌,隻有瑞娘一位樂伎願意獻唱。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充滿龜茲風情的琵琶,彈撥著颯颯西風的曲調,唱著“龍銜火樹千燈豔,雞踏蓮花萬歲春”徐徐飄來。眾人目光難及她身上所有的豔麗,琉璃流蘇麵紗沒有遮去她明媚的大眼睛,她如西方祥鳥降臨,引吭高歌,五彩奪目。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生怕一個稍重的吐氣會讓眼前的仙子不翼而飛。果然一曲過後,眾人手中的牡丹都飛向了瑞娘,以示他們無限地喜歡。
繁縷一直在思索的是,要將自己的水準發揮到什麼程度上。花鳥使的話也不無道理,弟弟還小,阿耶年事已高,叔伯兄弟亦沒有一個有用的,她盤算著要為長孫家掙些顏麵。第一輪她使出全力,也比不過那些手巧的官家娘子,落了後塵。她的琴技是得瑤恩宮師父親傳,曆來有仙樂之音的雅稱。這一輪,她總得追點回來。長孫繁縷在江南名媛圈沒有如嚴四娘、孔二娘那般持有大家閨秀的名聲,她表現得極為低調。因為常年在瑤恩宮,她能趕上的社交活動極少,大家隻當她害羞不愛出來社交,偶爾去了也就隻是微笑問好——那些插花、鬥茶她都隻在旁邊看著,為的是認認人。
臨場拿題,繁縷靜靜地把自己的靈機琴放在案上,她給它起名“春雷”。自從瑤恩宮下山後,繁縷還是會想念那裏寧和的景色與生活,也無多想,一曲《風入鬆》在湖麵響起,她坐在一葉小舟上,任風而動。“……美人援琴弄成曲,寫得鬆間聲斷續……美人夜坐月明裏,含少商兮照清徵……”琴音一起,坐在評審席的尚儀局司樂與首席樂師便為之一怔,一直忙前顧後的畢辰一聽到此音,也停下了忙碌的腳步細聽起來,他還沒有聽到過比照影更好的琴音。江南不少聞風而來的墨客本隻想當做春遊湊個熱鬧,卻未想還能在此聽得如此天籟之音。他們停下了熱烈的討論與閑聊,隻為能靜聽此音。人頭攢動的勺水邊悄無聲息,似入月夜,能看得遠山橫綠,也能聽得風聲慢慢。曲罷,鬆濤如波,掌聲雷動。
如果說萊瑞卡的琵琶曲奏出了當世的繁華與包容,那繁縷的琴音撫動的便是千百年來這個國度的品性與精神。花鳥使不懂樂,但也聽出了不同尋常,他望了望評審們的表情,似乎有些後悔對這個沒落的貴族說了重話。
“長孫娘子深藏不露,沒想到同在江南一起長大,我們卻不知你有這樣的好技藝。”孔二娘和嚴四娘並沒想到還會蹦出匹黑馬來,她們以為柳若蘅不參加,“長風使”的稱呼必然在她們兩人裏產生,第一輪過後,這兩人之間的鬥氣便消停了,現在一起同仇敵愾,把炮火瞄向了繁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