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的火苗舔著她的掌心,窗外的雪光清冷,投進屋裏來,泠泠如同月色。

“你怎麼這樣不可理喻!?”他極力壓抑的氣息,從唇齒間一字一字的迸發出怒火。揪住她衣襟的那隻手,青筋突起,似是想將她扯成碎片。她的嘴角慢慢牽起,倒仿佛是笑意:“我為何而來,你其實一早明白,何必自欺欺人。”

手指骨骼輕微作響,她的眸子在朦朧的雪光下像是兩丸光輝流轉的寶石,如果能將她整個人碾碎成齏粉,再挫骨揚灰,在天地間灑得幹幹淨淨,是不是真的可以將她從這個世間抹去,再不留下半分痕跡?

指端微微收攏,她的呼吸受窒,漸漸沉重起來,那聲音如急促的鼓拍,絕望的敲打在他的心間。

總歸是得不到,其實早已明知,那樣清清楚楚,所以絕望。

他突然放開手,聲音僵硬:“別逼我殺你。”

她嫣然一笑:“我曾經兩次試圖行刺你,洛邊大戰的時候,我故意滾下樓梯摔成重傷,將你從前線逼回來,我偷聽你與幕僚的談話,今天下午又拿話套問你,樁樁樣樣其實你心裏都一清二楚。”她語氣從容得幾乎令人心寒:“我早不打算活著回去。”

“回去”兩個字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靜靜的笑起來:“你想死,我偏不讓你死。你想救的那個人,我偏要讓他死。”

他去奪她手中緊緊攥著的字條,她徒勞的不肯放手,他手下加勁,一根一根掰開她纖細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將字條從她指尖奪出,她終於絕望:“尚誌禹!”相識至今,已經是三年零六個月十九天,她一共叫過他名字四次,每一次都是那樣痛恨絕決的情形下,以無比的憎惡。即使在貌似美好的一段時光裏,她亦從來沒有喚過他的名字,即使偶爾露出一絲笑顏,那笑顏背後定然另有目的,他明明知道,卻一次又一次放任。

就當她是真的吧……一次又一次這樣自欺欺人……就當她是真的吧,那些偶然溫存的話語,那些稍縱即逝的笑容,實在太讓人貪戀,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下去……就當她是真的吧……忍得越久,越對那虛幻的貪戀絕望,明明知道即將永遠失卻,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無法自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會再也欺瞞不下去,最終會爆發。

他奪過字條,大步走向外間的起居室,打開了桌上台燈,從門間望去,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拿起筆來,重重勾劃了幾筆。

他走回來,將字條狠狠摔在她的臉上。

她紋絲未動,任由那張紙緩緩飄落地上。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

她一步一步將自己與他逼上絕路。

為何反倒覺得如釋重負?她蹲下去,拾起那份字條,看到被他用紅筆重重標識的那個名字,熟悉而珍愛的容顏仿佛隨著這名字慢慢浮現,她緩緩將字條貼在心口,下一秒鍾,他已經劈手奪開字條,胸口的起伏似乎再也無法壓抑,他聲音猶如困獸,嘶啞而狂亂:“你如果求我,我也許會放他一條生路。”

她垂下眼簾:“我再也不會求你了,要殺要剮任你。”

他的呼吸沉重而紊亂,他終於狠狠揚起手來,她閉上眼晴,可是意料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她睜開眼睛,他眼神如要噬人,而她安然與他對視,眸光如水,竟不再起半點波瀾。這是他第二次想要動手揍她,第一次是兩年前她故意從樓梯上滾下去,流掉腹中才隻三個月大的胎兒。他從前線趕回來,差一點對她動手,最後還是像今天這般,緩慢而無望的放了下去。到了如今,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他竟然還是不忍碰她一根指頭。如果傷到她,他會比她更痛。那是心傷,不可計數,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