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那個俄羅斯老頭講話,我對他沒什麼興趣,壓根就沒聽。老頭用的“蘋果”筆記本電腦和我們帶來的國產投影儀不兼容,總是自動休眠。這種事領導肯定不會親自動手,那幾個玉樹臨風的小秘小聲說不懂技術,領導就讓我上。我的專業是英語,讓我來攝像都已經勉為其難了,現在又讓我來修投影儀!我不好發作,也不好說這玩藝我也不懂,隻好硬著頭皮瞎弄,胡亂把投影儀和筆記本的接口拔下來又塞上去。總之,俄羅斯老頭就那麼將就著講完了。
直到漂亮的美國妞發言,我這才提起精神,不過沒聽進些什麼。本想估算一下她的三圍,可惜胸部以下都被她的筆記本電腦和大圓桌擋住,隻好作罷。
趙處長最後一個講話,根本沒有用投影儀,講了幾句就匆匆結束。看來她是這裏麵級別最低的。
趙處長講完之後,秘書們在大圓桌上擺放了中、美、俄三國的國旗。在陣陣閃光燈中,他們簽了字,握手、對著鏡頭微笑。最後,在賓館的一處屏風前,我給所有的與會人員拍照留念。部裏領導帶的三個小秘也在其中。於是會議結束,我的任務順利完成。
晚宴在我們單位附近一家有名的酒店舉行。趙處長的秘書在他們開會的時候提前預定的,還顧作親近地問我喜歡吃什麼。我們悶頭想了想,說喜歡吃魚香肉絲和油麥菜。氣得秘書隻向我翻白眼。
在麵包車上,我對趙處長說,處長,我就不去了,直接在前麵下車回單位吧。說這話時,處長朝向窗外射進的陽光,看手裏的一張發票,好像有個什麼字看不清。處長繼續看發票,說,哦,你跟我一塊兒去吃吧。我聽後內心湧出些許感動。我在最後一排默默地看著她,她耳鬢都有白頭發了,都是為了對外交流事業操勞啊!我心中感激之情逐漸升騰的功夫,處長看清楚了發票上的字。她一邊把發票遞給秘書,一邊繼續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你還要照幾張相呢。我一愣,嘴巴張張,沒說出話來。
晚宴的規格是每人800元。我林林總總參加的會議也不在少數,這次晚宴的規格是最高的。看來他們今天簽署的協議非同小可。晚宴的氣氛是快樂祥和的,他們或跟身旁的人耳語,或發出爽朗的笑聲,都器宇昂揚、神采奕奕。有個部裏的領導還翹起二郎腿,悠閑地點起一根“中華”煙來。我端著小秘帶來的照相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究竟要我拍什麼樣的,隻好繞著這些人轉悠,隔上一會兒就摁一下,讓閃光燈晃一下他們的眼睛。價格昂貴的各種菜肴一道一道上來了,做得千奇百怪,根本認不出原料是什麼。我覺得自己口水正在往出冒。
我正在拍照,那個一臉雀斑的秘書指著空出來的座位,對站得齊整整的服務生說,這張椅子是多餘的,你們拿走吧。這丫頭顯然沒有把我算進用餐的人的行列。我當時恨不得高舉照相機往她頭上猛砸。這頓飯老子可以不吃,但絕不允許別人小看我。還好趙處長發話了,她說這有人,小牛啊,好了,拍幾張就行了,你也趕快坐下來吧。於是,我把照相機放在椅子旁邊,坐下,朝趙處長感激地看了一眼。
部裏的領導又主動致詞了,聽著跟剛才說得差不多。旁邊的處長碰碰我,說他們舉杯的時候你可以拍幾張。我急忙拿起照相機,像舉起一挺全自動衝鋒槍——多虧它救了我,剛才我還在想,等他們碰杯的時候我該不該也把杯子舉起來呢?如果不舉的話,顯然是破壞大局;如果舉的話,又不倫不類,因為我什麼都不是,隻是個照相師傅,是體力勞動者,而不屬於知識分子。
接下來,除了那三個醜陋的秘書,每位領導都致詞。每致一詞,他們就碰一次,我也把手中的“全自動衝鋒槍”摁一下。這要是我的膠卷,我非得心疼死不可。但這不是,這些成捆成捆的膠卷和一摞摞小數碼帶都是對外合作的專項基金,花不完證明你工作沒有成效。我顯然不想讓領導說我工作沒有成效,所以我就拚命拍,還抓拍到一張滿臉雀斑的小秘掏鼻子的。而老外顯然對秘書們用英語介紹的“鹿的胃”、“鯊魚的魚鰭”、“一種燕子的巢穴”之類的菜肴非常感興趣。他們小心翼翼地吃下去,然後不住點頭,說good、good。高興到頂點了,就說這次你們的招待實在太好了,下次會議希望你們能來我們那裏。俄羅斯老頭雖說在本國經常喝“伏特加”,但是喝了咱們的“茅台”之後很快上臉,話也多了起來。他說下次的三國會議就在俄羅斯吧,到時候我們把會議的地點安排到一艘軍艦改裝成的飯店,咱們可以一邊開會一邊欣賞江邊美景——當然,他這些話都是用蹩腳的英語說,又因為喝了不少酒,就更難聽懂了。中方領導臉上則透著親切而又謙卑的微笑。我知道他們已經為下次的出國調研打下了堅定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