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夜風吹來,把那煙圈吹散,四處飄蕩。我貪婪地吸著鼻子,突然間心癢難耐,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尼古丁的味道。
世間上就是有這樣的東西,從一開始的時候,別人不是沒有告誡過你,你並非不知道有害,卻仍然經不起誘惑,笑說自己是明知故犯。你總以為,事情在控製範圍內,哪一天不想要了,就可以隨時停止。
實際上,在你第一次下定決心,要戒掉這個東西時,就已經陷得太深。你已經上癮了,就像身邊無數次演過的那樣。旁人也許多次說過,而你隻是一步一步的,用自己的痛苦,去證明他們正確無誤。
我戒煙戒了無數次,現在的這次,剛好維持了一個星期。而葉子薇,葉子薇呢?我又要用多少次的失敗,才能真正把她戒掉?
愛情,有害健康。
郭德綱問,怎麼樣,這下子我可以走了吧?
我勉強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耽擱你時間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又掏出煙盒,問道,哥們,真的不要來一根?
我站在那裏,無動於衷。意識卻仿佛脫離我的身體,一把搶過那根煙,然後狠狠地吸上一口,讓一切的有害物質,充盈我那焦慮的肺部。
那是多麼過癮的一件事。
然而,我隻是伸出左手,撫摸著右手腕上那一串木製佛珠,像在撫摸一副手銬。我答應過何小璐,從此以後不再吸煙。那一天分手時,她把這串從尼泊爾帶回來的佛珠送給我,就當是一個見證。
這一輩子裏,無論我說過多少謊,都無法辜負一個將死之人。
我吞了一下口水,笑道,沒關係,扛得住。我們回去吧,估計他們都在找我呢。
三分鍾後,我跟郭德綱肩並著肩,走進人山人海的宴會廳。葉子薇一眼就看見了我,歡呼道,不用找了,伴郎回來了。
收放自如。葉子薇或許注意到了郭德綱,或許沒有;她或許還記得這人,或許已經忘了。無論如何,她臉上看不出一點破綻。
收放自如。小川轉過頭來,臉上笑顏逐開。這是我一輩子最好的朋友,砍頭換命的兄弟,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我不能給他添晦氣。
收放自如。我隻記得他們是最親近的人,忘了自己是被欺騙與隱瞞的那一個。我整理一下臉上的笑容,大踏步迎了上去。
演戲要演全套,我作為一個敬業的伴郎,是今天不容有失的配角。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婚禮結束後再說了。
一個小時後,我們站在酒店門口,送走一位又一位賓客。再盛大的宴席,也有散場的時候,就像人們在出生的那一刻,便麵臨著死亡。
新郎新娘站在我旁邊,一臉的疲憊和笑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正握著新娘子的手,滿臉喜氣地說,恭喜恭喜。
小川略微彎著腰,笑容可掬道,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我突然起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想要走上前去,同樣禮貌地笑,然後說,歡迎下次光臨。
當然了,我隻是想想而已。
送完所有賓客之後,接下來,又是一大堆繁文縟節。我們咬緊牙關,勉強支撐,等到一切都忙完時,又快到宵夜的點數了。
除了新郎新娘,大家明天都要上班。有個兄弟是從廣州開車過來的,我特意拜托他等到這時,好讓葉子薇搭他的車回去。
我站在越來越冷的路旁,看著她上了車,便也叫了一輛的士,打道回府。
我先好好洗了個澡,吹幹頭發,然後把自己狠狠扔到床墊裏。在酒席的下半場,我被灌了不少,如今酒勁一下子全湧上來,把我拽進了又黑又甜的睡夢裏。
在枕頭之上,我做了好一場大夢,許多人在我身邊遊動,他們都有張模糊的臉。我想要大聲叫喊,嘴巴裏被灌進了鉛。然後鏡頭極速拉遠,原來,我站在一片荒蕪的操場中間。
睜開眼時,房間裏仍然是黑漆漆一片。我頭疼欲裂,從枕頭下掏出手機,裏麵有一條短信,葉子薇說她平安到達了廣州。我關掉短信,屏幕右上角的時鍾裏,標注著02:55am。
夢醒時分,淩晨三點。黑暗無邊無際,四周靜謐無聲,隻有角落裏的熱帶魚,偶爾吐出幾個氣泡,吧嗒,吧嗒。
我撓了撓亂蓬蓬的頭發,剛才的那個夢,真實得觸手可及。而昨天的那一場喧鬧婚禮,卻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劉小川,那個坐在教室角落,靦腆得不敢抬頭看人的中層生,真的就娶了高中時暗戀的女人?
而我,鄧雲來,又真的跟當年的校花拍拖了?
不不,事實可能是這樣,我根本沒有和葉子薇拍拖,隻不過是在剛結束的那場婚禮上,偶然遇見了她。我又喝了不少的酒,所以就做了這麼一個哀怨纏綿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