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蘭扭轉身上了錢老爺子的車,結束了向那幢破樓觀望的最後一眼.她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
其實也沒有什麼不舍.隻是想回頭看看.
那幢破樓還是那麼殘破,樓梯陰暗狹窄,一股不太通暢的氣味兒幽幽地從下水道裏散發出來.太陽將樹的影子灑在斑脫了褪了皮的老牆上.天空中電線象蜘蛛結絲一般星羅棋布地布滿.在一間鴿籠似的屋子裏,父親在裏麵流著口水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弟弟在為一道算術題皺著眉抓扯短短的頭發.繼母寬厚的肩膀一搖一搖奮力地搓洗麻將.
然後後麵什麼都沒有.花小蘭失望地回過頭來."開車吧."她的頭一直向前,盯著前麵寬闊的馬路,再有也沒回過.
也許她知道,她是生怕自己會猶豫.會忍不住跳下這車子,重新回到屬於她的那個世界裏去.在那個樓裏,她蓬著頭發,穿著打滿了皺的寬大的棉布睡衣.然後在繼母的麻將聲著麻木地刷牙,再吐出滿嘴的白色泡沫.然後麻木地睜著眼,看鏡子中的那張沒有笑容的臉.看她長滿皺紋,看她蒼老.然後變成她繼母的那個樣子.最後也變成一個隻知道打麻將的臉色煞白的沒有表情的中年婦女的臉.
她盡量克製著不要回頭.她把拳頭攥得死緊,因為她知道,她這一走就再不能回頭了.
"沒關係.隨時想家都可以回來."錢老爺子象哄小孩一般安撫道.
花小蘭沒有吱聲,眼裏有絲絲的泌紅.她豐厚的唇被咬住,咬成了一塊,紅紅的一坨,堵滿了血絲.她的臉拚命地忍壓住一股情緒,不久就恢複了常色.眼裏幹淨得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快到了."她順著錢老爺子的聲音尋聲望去.錢氏的大門赫然在眼前.原來駕車行駛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估計是一個小時的車程,可感覺就象是兩個世界.
車子駛進綠色環繞的建築群了.她看到了一排一排的風情別墅.還有老爺子提過的充斥在視野裏的那個湖,裏麵有菁蔥碧藍的荷葉在搖拽.荷葉如洗,蓮子青如水.再看兩旁的柳樹洗過般輕蕩在風中.
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錢老爺子的車輕穩地在鎖春樓前停了下來.
"對麵就是麥圈夫妻的住所."隨著錢老爺子眼裏放過去,花小蘭看到麥圈赤裸著上衣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一副居家的悠閑.
在她掛念他,渴望他安撫的時候,他卻安之若室,將她拋之九霄雲外.花小蘭的心有一秒的刺疼.不過僅僅是一秒,那種疼的感覺就過了.就象什麼都不曾有過一樣無痕無跡.她將頭抬起來打量住所,一副很在意很感興趣的樣子.
"鎖春樓."她的視線停在那三個字上,默念了好久.若有所思.
錢老爺子一臉期待地等待她的反應.花小蘭如他所願地抬起一張嬌若桃花的臉,"很古典的名字,喜歡."
錢老爺子象個得到賞糖的孩子般又呲出金牙,笑得十分可愛.
"來,看看裏麵的布置."他伸出手攬著花小蘭纖細的腰,手有些微微的顫抖,生怕一用力便將她折斷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