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這麼嚇人嗎?”
晉川的聲音從麵前的空氣和耳邊的聽筒同時傳來,林岫忙不迭地掛斷電話,還沒等她查看剩餘的未讀消息,手機就瞬間黑了,冷冰冰一塊薄磚似的握在手裏,使人寸步難行。她懊惱地驚叫一聲,又無可奈何地望向晉川,晉川微微點頭,似發出明確的邀請和鼓勵,林岫隻得不情不願又乞哀告憐地走上前,準備拉開後座的門。
“坐前麵,後麵有東西。”
林岫換到副駕上,顫抖著手拉住安全帶把自己綁緊,心髒突突跳,眼睛也不敢亂瞄,一聲不吭,連句逢場作戲的基本禮貌用語都講不出來。
“你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林岫聽見晉川主動跟自己搭話,這才緩緩抬頭,迎上他充滿戲謔和關照的目光,他正直直地打量著自己,穿著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裝,卻不顯得嚴肅,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張弛有度的親和力與信賴感。林岫正為難,要怎樣拋出幾句假客套的寒暄來緩和尷尬的氣氛,他卻直接略過一些明知故問的自我介紹,自來熟一般,用平平常常的語氣問她:“跟你一起吃飯的男同學呢?”
林岫斷然想不到他會問這個,反而感到意料之外的輕鬆,便實話實說:“他要去兼職做家教,就先走了。”
晉川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也不問林岫要去哪裏,而是直接啟動車子,融入海濱大道浩蕩而密集的車流裏,勻速上升的車窗玻璃隔絕了裏外,形成一個封閉的、暖融融的奇異世界。林岫摘掉圍巾和外套,跟書包一起揉在懷裏抱著,也不問他要去哪兒,腦子似乎已經短路,由著這個人把自己帶到哪裏去,總歸是沒有危險的。
海濱大道是Q城離海最近的一條觀光線,憑海臨風,依山傍水,兩頭連接著南北,占盡天然優勢,林岫熟悉這條路。
“晉先生……”
“嗯?”
“我想開窗戶,你不介意吧?”
晉川按下車窗,冷冽的海風灌進來,仿佛幻境的結界被打破,跟外麵真實的世界融為一體。林岫閉著眼睛深呼吸,能聞到空氣中腥鹹潮濕的大海氣味,車速不低,風聲嗚嗚作響,刮得臉上一會兒就冰冰麻麻。開窗,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
林岫伸出一根後悔的手指,噠一下把車窗關了,又瞟一瞟晉川,他正專注地開車,但眼神的餘光也接收到了自己被右邊偷瞄的信號。
“怎麼了?”
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像安撫一個犯錯事的小朋友,林岫正愁無話找話,幹脆絞著手指坦白。
“對不起,晉先生,我之前掰斷了你的車標。”
“沒關係,我已經從延年的工資裏扣了。”
林岫驚訝地啊了一聲,就在此時,晉川的電話響了,他打開免提,林岫聽得清清楚楚,那頭是延年的聲音。
他們先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太專業的內容林岫聽不懂,隻聽到延年說他事情辦完了,下周二回來。臨掛電話時,才順嘴提到有關自己。
“林岫這幾天有沒有找過你?”延年問。
“沒有。”晉川答。
車子變道,緩慢彙入城區的主路,在一個繁忙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綠燈。
林岫憋不住:“你為什麼要騙延年?”
晉川解釋道:“他既然問我,就說明昨天的事情,你沒有告訴他。那我肯定要替你保密了。”
林岫舔了舔嘴唇,仿佛見不得光的秘密被人拿捏住,已無心再感激他的包庇,她隻覺得燥熱難安,便伸出手把車窗輕輕一摁,冷空氣如同開閘泄洪一般霎時撲麵而來。
周六堵車,紅綠燈的時間顯得格外長。秦勵乘坐的公交車走走停停,不巧也被堵在這個路口,他無聊地望著窗外,一下就被左前方一輛紮眼的車子吸引住。
年輕人哪有不懂車的,光看尾燈,就知道這是一套行走的商品房,如此漂亮的車子,自己也隻在做代駕的時候摸過一回。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仿佛在給未來的自己許一個遙不可及的心願。
突然,寒風從副駕的車窗裏吹裹出幾縷深栗色的微卷發絲,一張熟悉的側臉若隱若現,慵懶而疲賴,像極了平日裏她慣有的發呆模樣……想到這裏,秦勵的心頭就泛起一陣心酸的豔羨,隻得苦笑笑自嘲,可嘴角的傷一咧就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行道的綠燈亮了,隨著公交車緩緩啟動,他終於看清了副駕上的臉。
林岫,他幾乎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