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願(二)(1 / 1)

我的第二個願望許在夏天。我離開那兒的那個夏天。

其實回到瑞廷鎮是迫不得已,原先我一直隨父母住在上海,自從出生以來也很少回到瑞廷鎮--這個我真正的老家,我身份證上的戶籍所在地。我們家隻是個普通的工薪階層家庭,賺的錢確實足夠在上海這樣的城市衣食無憂,物質上過得不差,也算幸福舒適。

問題出在政策,我沒有戶口,無法在上海高考。於是父母決定在初二下半年把我送回去,把奶奶從叔叔那接來照顧我,讓我提前適應著老家的生活。

而他們繼續努力,為我爭取在本市高考的機會,如果成功,我再轉回去;如果失敗,那就在瑞廷待下也可以。

幸運的是,他們最終成功了。不幸的是,他們最終成功了。

高一上完,我被接走,兜兜轉轉再次回到了上海。

我在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折好,將這麼多年我在這裏的物件一件件擺齊,何期就坐在旁邊看著我。

她輕輕歎了口氣,聲音很小不知道是自語還是在問我:“要走了嗎……”

在這待了兩年半,何期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兩年裏她牽著我的手一次又一次跑過青石的小巷,我們在新年的第一天裏一起出來頂著寒風放煙花,在課間偷偷跑進對方的班裏閑聊,在暴雨傾盆裏撐著同一件外套跑回家,在霓虹的夜裏把小吃一條街走遍。

往事一樁樁回放,腦海裏全都是何期的身影。

她是我在這不那麼發達的小縣城裏,舉目無親沒有一個人認識時攥在手裏的那根稻草。溫柔的女孩子,同芙蓉花一樣漂亮,那雙眼睛看著你時,你深信不疑地覺得,自己永遠是被她深深在乎的。

“對,我要走了。”我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然後再無言語,她看著我收拾完房裏安靜得尷尬。在我扣上密碼箱後她說:“夏夏,我們去許個願吧。”

她是笑著的,和初見時一樣燦爛又明媚。

和她相比,我總是如此幼稚,就像這次我依舊無法理解她的笑容。

但我答:“好。”

於是我們十指相扣最後一次踏過青石,站在井前,她還是遞給了我一枚硬幣,神情溫柔: “夏夏,許個願吧。”

而她買了一炷香,恭敬地再拜,把香插到爐裏。

和那年一樣,我將硬幣擲到井裏,雙手合十,在心裏說:

“希望我還能再回到瑞廷鎮。”回去時,香還在安靜地燒著,在夜裏星點的薄紅,我突然想到那句話:香燒成灰,何嚐不是一種虔誠期許,是無數次叩拜許願後的無聲回應。

那麼,但願有神明會回應我們。在我上車前,何期遞給我一個紙條,她輕輕拂去我的淚水,然後在路邊揮手,目送我的離開。

我不敢看她,在車裏打開折得工整的紙條,上麵是熟悉的字,筆鋒與人全然不同的淩厲:

“夏夏,我叫何期。何期良夜得相逢。

我們不會像這首詩裏的,隻在夢中相會,你知道,所有的分別都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

我們會再相見。

在此之前,不要斷了聯係,我們所需要的,隻是一點點的時間。分別又算得上什麼呢?不過就這麼幾年。但愛可以讓我們相伴一生的歲月。”

但是啊,何期,我叫南夏。這注定是一個艱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