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問我,在東北地區,哪三個字引起鬥毆的成功率最高,那絕對就是“你瞅啥”了。基本上這三個字一出現,要麼得有人認慫,要麼就得有人進醫院。
講道理,“被瞅了一眼”就感覺被冒犯簡直太過扯淡,所以大多數情況下,說出這話的人基本上就是想故意找茬打架欺負人的。
要放在平時,遇到這種事,我大概會備好瓜子啤酒,搬個小馬紮坐在邊上看熱鬧。但現在事情發生在鑫子的茶館裏,那我肯定不能袖手旁觀了。
我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輕而易舉的撥開了人群(陳大耳朵緊緊貼在我身後),從外圍擠到了前排。等來到跟前兒,我才看清楚這次起衝突的人:四、五個18歲上下、留著“披頭士”長發、穿著喇叭牛仔褲的社會小青年兒,正一人拎著一把椅子,衝著三個中年白人比比劃劃。
麵對小地痞們的叫囂,這三個白人的反應各不相同:一個剃著鋥亮的光頭、看起來最年輕的老毛子正蹲在椅子上,嬉皮笑臉的對小地痞們比著中指;另一個長發梳著馬尾辮的老毛子則正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麵前的茶杯,蒼白的臉上別說胡子了,連眉毛都沒有,看起來特別不好惹。
最後一個白人從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蓄著一臉棕色的大胡子、頭戴一頂禮帽,麵相上看是這三個人中最年長的,他兩隻胳膊撐在桌上,兩手交叉在一起托著下巴,對近在咫尺張牙舞爪的小地痞們看都不看一眼,一雙眼睛反而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我,見我也正看向他,他便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
“這幾個老毛子怎麼惹著這幫小地賴子了?”陳大耳朵眯著眼睛問道。
一眼認出一個白人是不是老毛子,簡直就是我們這邊人天生自帶的能力,當然,能擁有這種能力是有原因。
不知為何,這些白裏透紅的老毛子們從古至今都對我們這塊土地很感興趣。
在他們還叫沙皇俄國的時候,他們的兩代沙皇開始就變著法兒的對我們這裏今天占一塊兒,明天吞一點兒;後來,他們改叫了蘇聯,二戰結束前,百萬蘇聯紅軍從西伯利亞三路南下剿滅了盤踞在我們這裏的日本鬼子,然後大批的蘇聯軍民便順勢在這裏定居了下來,比如在滿洲裏和海拉爾之間的赫爾洪德,一個小村子裏就全部都是蘇聯移民;到了解放後,大批蘇聯專家援華也有相當一部分駐紮在我們這裏並定居、通婚的。
可以說,老毛子的身影貫穿了呼倫貝爾各民族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與苦難。
“我最近可是瞅他們瞅的夠夠的了,每次上街都能看著他們,身上那味啊...還拉著你讓你買東西,賊煩。”陳大耳朵不無厭惡的小聲說道。
陳大耳朵說的對,從今年開始我發現來這邊經商的老毛子確實越來越多了。
蘇聯這個國家的產業發展極為畸形,重工業比重遠大於輕工業,和農業,國內極度缺乏民生產品和糧食,盡管家家戶戶有彩電和小汽車,但還是要去排隊買麵包土豆。
從今年年初開始,蘇聯國內就開始不太平了。為了有口飯吃,整個蘇聯上下都做起了“倒爺”。
軍隊賣起了飛機坦克,工程師賣起了機器設備,而且價格便宜得令人咂舌——據說南方有個大老板用一千個暖瓶膽換回來好幾輛蘇聯的小汽車。
蘇聯的老百姓們也沒閑著,帶著電視、收音機,坐著火車來到我們這兒換吃喝,為了方便與中國人交換自己帶來的俄貨,老毛子們甚至在河西三角地廣場建起了一座“俄羅斯商城”。
看著他們身後地上放著的大包小裹,我估摸著這仨老毛子應該也是來我們這兒做生意的,不過一般這些人都不會跟中國人主動起什麼衝突——畢竟起了衝突貨就賣不出去了。
“喲喲喲,幾位消消火兒,別動手,我是這兒的老板,怎麼話兒說的?怎麼還吵起來了?”鑫子聞聲從後廚走出來攔到了兩夥人中間。
“你老板咋的?老板多個雞吧?!我跟你說嗷!今天誰來都不好使!我今天就是要幹他!你要攔著連你一起幹!”帶頭的一個穿著牛仔服的小地痞嘴裏散發出濃濃的酒氣,明顯是剛喝完。
鑫子在部隊曆練過,早就不是以前的火爆小子了,再加上實在不想跟喝多的人一般見識,這要擱鑫子以前的脾氣,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他早一個大嘴巴子糊上去了。
“喲嗬,還挺渾,打架可以,上外頭打去,還有,把我那椅子放下。”鑫子雖然忍住了沒動手,但臉色卻冷了下來。
“你給我滾邊喇待著去!”牛仔服上來想要推鑫子。
那一瞬間我看鑫子腦門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知道他馬上要出手了,連忙和陳大耳朵擋在了他身前——這可不是怕鑫子吃虧,而是怕萬一真動起手來,這幾個小地痞非得被鑫子打殘廢不可。
牛仔服看到我跟一堵牆似的站在鑫子前麵,氣勢頓時軟了下來,伸出來的手也縮了回去,但是嘴裏還是不幹不淨的說道:“你倆又是幹雞毛的?”
“小兄弟兒,嘴裏幹淨點兒。人家瞅瞅你咋的了?你長得不是讓人瞅的?差不多得了。”我斜著眼睛不耐煩的說道。
以前上學那會兒我們體育老師就跟我們說過,寧惹老流氓,也千萬別招那些十七八的小地賴子,這個歲數的小流氓做事根本不過腦子,做決定全憑一股子莽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