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羅耘兄官複原職,要不是看在沙拉分監一個戰壕的戰友分兒上,老子才懶得請你。當年我要考律師,你們都幫我帶犯人,給了我許多複習的時間,否則,那律師哪兒好考,萬人叢中,一二人奪魁,本大人也沒含糊,把多少人踩在腳下,好不容易考上律師,跳出那偏僻邊遠的山旮旯。我也是秉承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之理念。加之羅耘兄逢此大喜,請二位小酌幾杯一舉兩得了嘛!”陳鬆笑嘻嘻說道。
“滾一邊去,少給老子屎殼郎戴眼鏡——冒充地理先生。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這是對的,但你小子文縐縐老子聽起來煩!”鐵劍微笑著調侃道。
陳鬆還想說什麼,這時服務生走過來,問道:“先生,需要點啥小吃,喝啥酒?”
陳鬆瞅瞅服務生回道:“小吃隨便上,酒……”
他抬頭看看羅耘和鐵劍道:“喝啤酒還是洋酒?”
“喝點啤酒算,咖啡廳不喝白酒。”羅耘答道。陳鬆又轉臉看看鐵劍,鐵劍會意,看看羅耘說道:“喝啤酒太小氣了,人家陳大律師好不容易請客,就算喝兩箱啤酒,也管不了幾個錢,還是開開洋葷,喝喝洋酒,好好宰他一回。”
“老子一輩子的人為不起,一天的人打腫臉也要裝胖子。上三瓶XO 洋酒!”
陳鬆不等鐵劍說完,一口氣要了三瓶洋酒。
羅耘忙製止道:“洋酒後勁足,兩瓶就頂天了,三瓶喝不完!”
“喝不完再說,好不容易聚一起,一醉方休!”陳鬆回道。
談話問,七八碟菜上桌,三瓶XO 也放在桌上。
三杯酒下肚,鐵劍說道:“你小子都瞎忙啥?一天光顧找錢,也不招呼我們聚聚。”
“唉,甭提了,現在律師這碗飯也不好吃呐!手裏有一個案子,給一個受賄被告當辯護,你說錢都咽下肚了,咋辯?咋辯咋判。原來的貪官都是大捆大捆收票子,現在都進化了,你們說咋進化?”
陳鬆賣一個關子,舉起杯插科道:“來,幹杯!”
鐵劍“咕嘟”一聲,酒下肚回道:“現在的官都是改革開放,向錢(前)看的溫床滋育出來的,大多價值觀缺失如喪家之犬,腐敗的進化,證明法製環境落後。”
羅耘接過鐵劍的話說道:“你知道文科生貪官與理科生貪官有啥不同嗎?”
“有啥不同,不都是見錢眼開,大口大口吃錢嘛?”鐵劍回道。
羅耘說道:“你有所不知,文科生當貪官,是小偷型的,如貪汙官銀接受賄賂,最低級的就是拿私人發票冒充報銷。”
“那理科生有啥不同?”鐵劍又問道。
“當然不同,他們是工程師式的,往往把一大塊公有資產整塊切割下來,據為己有。”羅耘回道。
“有道理,幹一杯,我告訴你們更加進化的。”
陳鬆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有更進化的,當權者以股份的方式進入高速成長的企業,這些企業都是壟斷型的,他們是其組織的部分,隱蔽性又強,又鑽法律的空子,往往以影子持有者的方式存在,這叫權力型資本輸入,無法從表麵上識別。這種案子咋搞、咋辯?
我他娘的就接手這個讓人頭痛的案子。”陳鬆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那你就退辯,不給這夥蛀蟲當律師還不行嗎?”鐵劍說道。
“你說得輕巧,吃根燈草,這種案子是一塊肥肉,不吃白不吃。這些貪官家富可敵國。雖說檢察院去抄家,但隻抄其皮毛,大坨大坨的錢早就轉移了,受賄罪重罪輕判的比比皆是。”陳鬆說道。
陳鬆又說:“其實權力是把雙刃劍,為官清廉,可為人民做許多事,又贏得好名望,反之則不然,你在位時,誰都為你兩肋插刀,但倒台了,許多人為一己之私,又把刀插在你的兩肋上。可以說,職位展示性格,同樣一個職位,能讓好人顯得更好,壞人顯得更壞。”
鐵劍接過陳鬆的話頭插嘴道:“這些貪官,拿這麼多錢何用?東窗事發,錢就有用了,它可作為最充分的證據把你送進監獄,嚴重的可上斷頭台!”
他們全不他顧,聊著聊著,兩瓶XO 下肚了,大家都有些飄飄然,台上唱啥歌、表演啥他們全然不知。
鐵劍臉有些紅,頭暈暈的,但頭腦還清晰,第二瓶XO 喝完,他說:“喜酒也罷,官複原職亦行,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明天要上班,科裏要考勤,第三瓶不喝了,反正可以退。”
“不,喝……喝,咱仨兄弟,還……還放不翻三瓶……瓶他娘的葡萄酒!”
陳鬆雖說也在礦上幹了幾年,但沒下過幾天井,就調到管教辦當幹事,加之人要瘦小一些,酒量咋能拚鐵劍和羅耘,二瓶酒下肚,話也開始打結了。
羅耘雖說心情好,俗話說:酒從寬處落,在單位拚酒時,他和鐵劍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此刻也說:“見好就收,今晚到此為止,你小子也八九不離十了,再喝就要現場直播了!”
陳鬆不聽他們的,酒越喝多越不承認自己喝醉,越不承認自己喝醉性子越剛烈。
“誰敢言不喝,不……喝是地下爬的,我……我沒醉,你們等……等著,老子去趟衛……衛生間回來,再……再喝。”陳鬆邊說邊站起來。
陳鬆要的豪包其實不是單間,是一個三桌的包房,三桌一溜排列,陳鬆要中間一桌,兩邊都坐有人。位靠舞台的一桌,十來個男女正在喝咖啡,不時在豪包扭扭屁股哼哼歌。陳鬆站起來往外走時,頭有點飄。他離開桌子一邁步,身子一偏,腳不穩,正踩在鄰桌一個妙齡少女的腳上。隻聽那少女“啊”的一聲大叫。
這一叫非同小可,聲驚四鄰。
陳鬆嘴打著結忙說道:“對……對不起,不是有意的!”
那小姐嘴中卻罵開了:“爛廝兒,啥對不起,你讓我猛踩你一腳,也說一聲對不起,如何?你不是尋本小姐開心!”
那小姐邊罵邊提腳揉揉被陳鬆踩痛的腳背。
那小姐的嚎叫聲驚動了一桌男女,和那小姐挨坐的青年“謔”一下站起來。
這青年原來是那小姐的男友,見陳鬆瘦小,又戴一副眼鏡,一看不是臭知識分子,便是教書先生,一把封著陳鬆的衣領罵道:“小廝兒,吃飽了喝足了撐著,裝瘋賣傻調戲我女人。”
陳鬆“啊”的一聲驚叫,又被這男生封著衣領,酒被嚇醒一半,忙解釋說:“對不起,誤會!”話音剛落,頭上“咚”一聲挨了一拳。
陳鬆已有幾分醉意,經不住一拳,一下倒在那女人懷中,另一個男人上來,把他提起來一掀,他“叮咚”一聲倒在地毯上。
這一切被鐵劍看得真切,眼裏立即噴出火焰,但還是克製住沒跳起來。羅耘按捺不住了。陳鬆倒地的刹那間,羅耘一躍而起,對著第一個封陳鬆衣領的青年當胸一拳,嘴中罵道:“有本事衝我來。”話音剛落,一個旋風腿,那個男青年“當啷”一聲倒在地板上。
那幾個姑娘見打起來了,“嗷嗷”叫著縮在玻璃牆角。另幾個男青年衝著羅耘一擁而上。另一桌的人見這兩桌幹開了,知道不妙,一溜煙跑出豪包。嘴中喊道:“打架了,打架了!”混亂中跑了。聽到豪包打架的聲音,大廳亂作一團。
羅耘麵對著四五個男青年,一拳一腳地打。鐵劍端坐在桌上,眼斜著那幾個青年。
一刹那間,他想起羅耘此時正關鍵,如果在外酗酒滋事,監區長就完了,自己是普通民警,大不了背一個處分,那處分背一個、背兩個也無妨,身上已經背過處分了,多背一個無妨。此刻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江湖義氣上來了。他“謔”地一下彈起來,架開羅耘,單拳出手,隻聽“啪啪”兩聲打在兩個青年胸上,拉開羅耘,把他推出玻璃門。使一個眼色,羅耘會意,分開圍堵在玻璃門邊的人群,消失了。
鐵劍“晃啷”一推,玻璃門關上了,陳鬆早就嚇得站在一邊,鐵劍推開羅耘的當口,倒地的兩個青年“謔”一下亮出了匕首。那匕首在白熾燈下閃著寒光。
鐵劍側轉身,一束寒光飛旋過來。鐵劍身一讓,那寒光閃閃的匕首飛刺在玻璃門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驚得玻璃門外看熱鬧的人“啊”的一聲慘叫,雖然隔著玻璃門,但直覺反應,匕首是刺向他們。
鐵劍讓開匕首,用右手在那人肘腕關節處一點,借力打力,那人一個狗啃屎撞在玻璃上。
另一個見鐵劍讓過匕首,又從左麵“噌”一聲手舉匕首當胸刺來。鐵劍當偵察員時徒手奪匕首是必修課,寒光閃過,當他第一反應那個部位會遭到攻擊,他左手一擋,右手緊捏著對方拿匕首的手,左手往他肘關節處一抬,匕首“當”一聲落地。鐵劍用一個反擒拿動作一揉,“叭”一下撲在那先倒地的男人身上。另幾個青年雖想讓,但見鐵劍出手不凡,都不敢主動上前找打。
鐵劍腳踩在那兩個人身上,正想教訓,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推開玻璃門衝進來吼道:“酗酒滋事,到派出所接受調查!”說著,晃動手中的電警棒。那幾個男女嚇得說道:“是他耍流氓,要帶帶他。”說著用手指指鐵劍。
“派出所老子又不是沒進過,去就去,誰怕誰!”鐵劍白一眼那幾個民警,努努嘴,和陳鬆走出玻璃門。
他們一群人來到派出所。那幾個男女不斷叫屈,那兩個帶匕首的被分開調查。
到鐵劍時,派出所民警橫蠻地要鐵劍寫出經過,鐵劍說:“不會寫!”
那民警又說:“你們不是三個人嗎?另一個姓誰名誰?”
鐵劍吼道:“那人是外地來的,名字都還沒問,他就走了。”
民警說:“你不老實!”
鐵劍說:“事情都清楚了,咋處理,你們看著辦!”
民警說:“你們違反治安處罰條例,要行政拘留!”
陳鬆聽說行政拘留,忙對那民警賠笑道:“我們鬥毆是初犯,能不能批評教育,罰款處理?”
鐵劍白一眼陳鬆,說道:“應該拘留罰款的是他們,他們先打人,且用了匕首!”
“他們的事我們會處理,現在是處理你倆!”那民警吼道。鐵劍被吼毛了,把警官證往桌上一撂:“你拘留吧,大水衝了龍王廟,我幫你們維護社會治安,如果我不去製止,他們的匕首刺傷、刺死人,釀成慘案,誰負責?警察條令要求我幹的,你們不獎勵我,反而要拘留我,天理何在?”
那幾個民警看看警官證,又看看鐵劍,確認不是假冒的,態度和藹了。
但事情鬧得太大,影響極壞,派出所已向分局作了彙報。
當鐵劍和陳鬆走出派出所,天已經亮了,不知不覺折騰了一夜。
陳鬆伸一個懶腰,對鐵劍說:“去澡堂洗個澡補下瞌睡?”鐵劍看看表,回道:“還補啥瞌睡,你去補吧!真他娘的倒黴,賠了夫人又折兵,該去上班了!”
鐵劍所說的“賠了夫人又折兵”,是指一夜折騰,覺也沒睡,派出所讓陳鬆埋了三桌的單,那兩桌跑單了。
鐵劍不服氣,但陳鬆說:“不被拘留,錢無所謂。”消了鐵劍的氣,了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