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權力與挑戰(2 / 3)

在場救火的犯人和民警明白過來是咋回事時,王敏已被大火吞噬。但從王敏呆傻的神色和“燃起來了”的話語中,在場的民警和犯人都知曉,是王敏縱火無疑。

魏閩在監獄係統德高望重。劉鄧大軍逐鹿中原,他是先遣團尖刀連長,突破長江防線,他領導的尖刀連首先衝進南京總統府。隨後進軍大西南,他在大西南安家落戶。解放戰爭勝利後,國家不可能養這樣多的兵。轉業時他已經是副團長,要求到國家最艱苦最需要的地方。那時最需要的是社會穩定安寧,魏閩被安排在省公安廳。廳政治部留他在廳機關工作,他不幹,要到第一線去。他對領導說:“剛解放,國民黨罪犯,土匪武裝惡霸要改造,我要求到剛成立的勞改農場。”

政治部滿足了他的要求,魏閩被分到省城近郊的一個勞改農場,一幹就是二十多年的副職,轉正才到省一監任黨委書記、監獄長。

魏閩不僅僅是扛過槍、渡過江的南下老幹部,還是一個“彈花匠進朝廷——有弓(功)之臣”。

淮海戰役他已經當上連長了。在碾莊戰鬥中,敵人在進入碾莊的橋頭設有暗堡,要攻進碾莊必須先炸掉這個暗堡。他們尖刀連有爆破手,幾個爆破手都在爆破中犧牲了。總攻時間在即,尖刀連還沒有拿下這個暗堡,擋著大部隊的道。

魏閩大喊一聲:“機槍手集中火力掩護。”從爆破手中搶過炸藥就衝向暗堡。

戰士們見連長冒著槍林彈雨衝向暗堡,眼紅了,大喊:“連長小心!”手中的槍紛紛瞄準暗堡射擊。正是所有的火力壓住暗堡的槍眼。魏閩像隻貓一會兒趴下,一會兒又匍匐著前進,身子閃電般摸到暗堡下,隨著“轟隆隆”一聲巨響,敵人被炸上了天。此刻,天空中“簌”地飛起一束光,那是總攻的信號。碾莊很快就被解放軍攻下。為此魏閩被評為戰鬥英雄,胸戴解放戰爭的獨立勳章!

省一監出這樣的案件,魏閩難辭其咎,但念其軍功卓著,且兢兢業業在監獄幹了一輩子,就沒給他任何處分,隻讓他提前半年退休,把位讓給年富力強的同誌。雖說隻是提前半年讓位,這比給魏閩處分還重。他認為這是一生的恥辱,這種恥辱不僅僅是給自己,還辱沒了神聖的使命,這讓他喝了很久的悶酒,方從陰影中走出來。

梁翼坐上省一監黨委書記、監獄長的交椅。監獄是準軍事化單位,有政委的設置。既然有這個位置,組織上也沒讓它撂著。省一監分管勞資的副監獄長李傑被任命為省一監的黨委副書記、政治委員,和梁翼搭班子。

梁翼從省局回到沙拉分監,沙拉分監都知曉他“產房傳喜訊——生(升)了”,“梁分監”的稱謂成為曆史,名副其實地稱“梁監獄長”,亦簡稱“梁監”。但回到分監的梁翼一籌莫展,一臉愁眉苦臉相。其實在省局,陳躍局長找他談話時,梁翼就提出不去省一監,去一個邊遠、艱苦的監獄都行。當然他最想去的是太平監獄,因那裏有老戰友陸洋,去和陸洋搭夥當政治委員。梁翼雖說隻是沙拉分監的頭,但畢竟是省一監的黨委成員,對一監了如指掌。雖說背著省一監的皮皮,但高度戒備監獄,那真是火山口、炸藥庫,如動物園,放出一個犯人出來,就是一隻老虎,輕可嚇人,重可傷人,那壓力可想而知。再加上又是企業法人,雖說監獄企業隻是一個中型國有企業,但全是夕陽產業,產品落後,機器設備老化,八大分廠年年虧損,已經出現工廠癱瘓、工人麵臨下崗的危險。去當這個有名無實的監獄長、企業法人,這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往火坑裏跳嗎?它隻有一個優勢,在城市邊緣,地理位置好。但監獄企業都徒有虛名,監獄是一個關虎的樊籠,企業是一個空殼,當上這個頭,要搞好,談何容易?所以他有意推。當陳躍局長找他談話時,他做出一副蔫蔫的神態對陳局說:“自己文化低,能力不強,當沙拉分監監獄長都勉為其難,隻因組織信任,才擔此重任,現歲月不饒人,身體又不行,力不從心,希望組織另選他人。”

陳躍可不聽這些屁話,頭一耷拉說道:“你曾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以執行命令為榮耀,沒聽說過哪個軍人接受任務時推三阻四。你雖說轉業多年,但骨子裏溢出軍人的氣質,從你工作中能感觸你儒雅的品格。你雖不是拚命三郎式的硬漢,但也是不畏艱苦困苦、勇往直前的優秀將才,你如果不敢挑如此艱巨的重擔,你就是一個懦夫!如果組織上不相信你有這樣的能力,那是組織不懂得知人善任!”

陳躍局長一席話,說得梁翼無地自容,麵紅耳赤。好在雖說隻是分監獄長,但他和陳局很熟,陳局也沒把他當外人,也就微微一笑,點點頭同意了新的任命。

同時,局黨委也批準沙拉分監退出高危行業,撤並沙拉分監,實施民警、工人、犯人的分流計劃。

從陳局的辦公室出來,梁翼心裏很亂,雖說提職是人生中的一件大好事。但梁翼明顯感覺肩上的壓力,隻是四十掛零的人,但當他走到中心廣場,頭一陣暈眩,差一點倒在地上。他勉強撐起來,慢步回到住處。

回到沙拉分監的梁翼有些恍惚。因為礦源枯竭,沙拉礦的生產已經不正常,分監撤了,沙拉礦也將閉井。雖說馬上就要告別沙拉分監,梁翼轉業到沙拉工作十二年,還真有些依戀。雖說這裏條件艱苦,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礦井閉了,分監撤了,脫離大氣的汙染了,但心裏仍然有一種若即若離、若依若戀之感。

沙拉分監的分流雖說早在民警、工人的預料之中,犯人也聽到了風聲。但怎樣分流,全是悶著葫蘆蓋著瓢,大家隻是猜猜而已。隻有采煤監區的大律師陳鬆一年前就猜出來了,隻可惜沙拉分監留不住這位聰明絕頂之人。陳鬆日前就辭去工作,當上專職律師,離開了沙拉分監。

回礦的第二天黃昏,梁翼趁分流方案還沒公布,輾轉來到醫院後山。他步伐雖慢,但很沉,他信步閑庭地款款爬到山頂,卻無心觀賞草叢那一蓬蓬太陽花。

整個沙拉礦猶如一個馬鞍形狀,長期的冶煉,使大量的二氧化硫充斥在空氣中,整個礦區除醫院後山不北不南、不東不西的山峰很少被二氧化硫汙染外,其餘地方像禿頭一樣,草木不生。唯有醫院後山坐南又偏西,剛好躲過北來的風,所以草木葳蕤,鳥語花香。

梁翼爬到高高的山頂,黃昏中的沙拉礦盡收眼底。空中沒有了雲朵,快落山的太陽好似燃燒的炭,放射出血一樣的光芒,疲憊地掛在西邊天沿。一群大雁鳴啼著排成人字往南飛,一片黑紅黑紅的浮雲托著快落山的夕陽,浮雲邊緣被太陽光照得放射出一縷縷強烈的光束。光束沒有射向大地,而是直射茫茫蒼穹,在黑雲的映襯下異常強烈。

梁翼抬頭望望落山的夕陽,即刻視線轉向沙拉礦。他在這裏生活了十二年,從管教民警到采煤監區監區長,到沙拉分監分監獄長,集黨委書記、沙拉礦法人、分監獄長為一身。十二年在茫茫環宇間隻是短短一瞬,但對一個人,一個金色年華的人,有幾個十二年?青春熱血都播灑在部隊,播灑在這個邊遠的礦山監獄。

雖說如今升格走到省一監監獄長崗位,可說千年的媳婦熬成婆,但窮婆婆難當,何況身上壓著千斤重擔,不把你的腰壓斷都會讓你脫一層皮,這是不爭的事實,梁翼心知肚明。這反而讓梁翼念著沙拉分監。梁翼要美美地看看沙拉分監,撤銷前讓沙拉分監美美地定格在自己的腦海中,就像一幅畫,一幅自己用十二年青春歲月描繪的畫,永遠定格在自己的腦海中,溶進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生命,讓它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發酵。

梁翼想著,目光不斷地搜索著。

左麵是沙拉分監的指揮中心——沙拉礦礦部,沙拉分監辦公大樓在一蓬翠竹的遮映下曆曆在目,大樓前的泡桐葉被二氧化硫滌盡了,泡桐樹枝光禿禿地矗立著。

梁翼把目光移到中線,采煤監區、冶煉監區、采礦監區、發電監區監房一幢接一幢,圓形的、方形的圍牆高立。梁翼能看見圍牆上的電網和在崗樓上巡視的武警戰士。梁翼再將目移向右麵山腰,武警營房、家屬區一排排地矗立,山頭沒有一絲綠色,因這裏是北風吹來的入口,空氣中二氧化硫流速高濃度高,因此草木不生。隻有山頂上礦子校國旗飄揚。梁翼凝視著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眼中仿佛晃動出無數的刀光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