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三十五 端倪(1 / 2)

沒等心情大起大落的易宛秋急出個好歹來,易初陽極其嚴肅看著馮盈,眼神是特有的對晚輩的和藹,說出來的話卻跟刀子刮骨似的。

“你確定餘禹的執念越來越深與你的阻攔無關?你確定你能永遠不犯錯?你確定你給她的是她想要的?”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尤其最後一個,直直戳到馮盈的心坎兒裏。

馮盈一怔,愕然看向來不及收斂麵上倦怠之意的易宛秋,嘴唇微動,卻終究未有辯駁。

她不是沒有感受到女兒這種乖巧之下的暗潮,隻是……她實在舍不得就此撒手。她甚至希望易宛秋笨一點兒、小一點兒,再笨一點兒,再小一點兒——小到隻能完全地依靠她,不再長大。

馮盈伸指按了按突然沁出淚水的眼角,帶著鼻音對神色無措的易宛秋道:“沒事,沙子迷了眼。”

這個借口太老套了吧?

易宛秋黑線之餘,也不好開口加重母親突如其來的傷懷,隻得無奈地看向引發這一切的易初陽。

易初陽老神在在地一撇頭,裝作沒瞅見這個充滿著急切意味的眼色,易宛秋旋即冷下臉色想以同樣的方式回敬他幾句,奈何易疏突然自一旁開了腔:“媽,別哭了……她不會有事。”

“……嗯。”

聽到這聲仍帶著傷心之意的回應,易宛秋皺著眉頭湊到馮盈跟前,硬著頭皮伸指替她揩淚。

雖然馮盈的神色裏滿是嫌棄和不願,但直到易宛秋的指尖觸到了灼熱的淚水,她也沒有偏過頭去。

母親的淚水很少見,每揩下一滴都讓易宛秋的心酸加重一分,但更讓她心酸的卻是母親看著她的眼神。

仿佛蒼老的雄鷹看著不複稚弱的幼崽,縱然羽翼未豐、難經風雨,卻已能輕易地脫開它的掌控。

……總有這麼一天的。

馮盈不甘地說服著自己,有些抑鬱地看著自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

不同於從頭到尾都沒讓她操心的易疏,易宛秋對她的意義格外不同。起初是愛的結晶,後來是多有虧欠的心頭肉,現在則是離不得片刻的小棉襖。

——也罷,一年四季穿棉襖總有悶死的一天。

馮盈沉下念頭,歎道:“多聽你哥哥的……算了,隻要你不闖禍就行。”

本想老生常談,但她自己說也說厭了,幹脆作罷。

這是同意她去公司了?

易宛秋強壓著不合時宜的興奮和幸福感,微翹著嘴角對馮盈道:“媽,你放心,我一定幫著我哥把那一家子趕出易氏。”

此話一出口,覺出現場氣氛怪異,她略一回思,立時後悔得恨不得咬了舌頭。

居然在爺爺麵前暴露了對父親一家的真實想法,還能更蠢嗎?

他們也流淌著易家的血,若爺爺生氣……

易宛秋有些僵硬地轉著脖子隨易疏一道看向易初陽,卻見對方非但不氣,反而讚許道:“有誌氣,比你爹和我兒子都強。”

黑線再次出現在了易宛秋的額頭,易疏則是毫無意外地輕笑出聲,捧哏道:“也比您的孫子強。”

孰料易初陽沉下麵色不悅道:“不可能,我隻養出過一個廢物。”

廢物指代的是誰很明顯。

易宛秋眨了眨眼,“噗嗤”笑出聲,無比舒心地看著對方在提起孫輩時隻想到易疏一人,而且是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於是,祖孫三代人難得心平氣和地共處一室。

其間,易宛秋也意外地見到了易初陽似易疏般冷酷的一麵。

“別把老馮的話當聖旨,我好歹還教出了一個人人稱道的後人,他呢?那個老家夥對馮氏執著過頭,直到馮夫人死了才有所醒悟——”

他語重心長地對馮盈說了這樣一席話,不顧晚輩在場,將深埋於黃土的陳年往事掘開一道豁口。

“憂鬱症無藥可醫,並非父親不願作為。”

馮盈仿佛被戳到了不可言說的痛處,冷下笑顏,一字一頓地反駁。

易宛秋在聽到憂鬱症的時候心頭一跳,對素未謀麵的外婆因何亡故隱約有了幾分猜測,再一想到癡情至斯的外公,不由略帶沉重地輕歎一聲。

為他孤寂的後半生,也為他可貴的堅持。

“憂鬱症的加重與老馮一心撲在公司無關?”

這句話本身的含義就夠冷酷的了,更別提談起它的人那副視若等閑的平淡模樣。

老年清閑的外公年輕時是個工作狂?

易宛秋一怔,然後,當她瞅見馮盈無從辯駁的蒼白麵色,表情微僵,徹底地愣住了。

表象下的真實總是曲折離奇得讓人難以想象,也殘酷得讓人渾身冰冷。

這樣深沉的愛究竟是出於後悔,還是本身的感情濃度就醇厚至此?

是否幡然悔悟總在無可挽回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