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1 / 3)

昨夜星辰(一)

彈指一揮間,已是四年的盡頭。

三天前係裏就下了通知,這一屆的畢業生,可以離校去自尋出路了,那些在這座D大學裏揮灑了四年青春的學子們,笑過,鬧過,哭過之後,不能做片刻的停留,又匆匆去奔赴人生的另一個驛站。

這恰是江南的夏天,驕陽,似火般地烤著這座D大學城,教五樓旁側的水池早就被曬個精幹,人們還是一個個頂著烈日,穿梭在校道林間,匆匆趕往目的地。不可否認,這是一片生機勃勃的土地,這是一個充滿智慧和競爭的人群,溶入了它,會叫人感動,離開它了,會另人惆悵。

此時此刻,似乎隻有梁筠是一個無聊的人,她從學校最南側的女生宿舍開始走,慢吞吞地走,一種近乎黃昏散步的走法。忽地,她停了下腳步,想拐個彎,但顯然來不及了,校辦公室的韓副主任已經發現了她,正迎了過來,她隻好牽了牽嘴角,是一個很好看的笑容呢。

“小筠,你怎麼還不回去,你爸爸該等急了。”韓副主任搓著手,是一副真著了急的模樣,“你給家裏人打電話了沒?”

“打了,爸爸知道的,我還有些事沒辦,過幾天再走。”

“還有什麼事,交給韓伯伯去辦。”他認了真。

其實梁筠沒有什麼事要辦,純粹是為了搪塞他,他這樣較了真,她隻好說是一些個人私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時候韓副主任壓低嗓門湊過來,“是沈剛麼,你可千萬別去留戀那小子,學校對他的看法很不好,他在這邊又沒什麼人事,我看呀,他還是回他四川那個窮角落去。”他得意地衝梁筠眨著眼,梁筠頓時覺得很惡心,急於要避開他。

“韓伯伯,我先過去有點事。”

“恩!走吧,你走前要來我家一趟,你琴姨也想見見你。”

梁筠一聲不吭地走掉了,這個韓伯伯是她爸爸在這大學裏給她找的一把保護傘,他妻子琴姨是她爸爸以前的同學,爸爸總是這樣,從小到大,無論在哪一間學校,都要替她物色一個可以撐腰的人,可以令梁筠一帆風順,有持無恐。

就是這個韓伯伯,令許多教授老師對她另眼相看,不高興了不上課沒有關係,照樣是出滿勤。作業沒及時交沒有關係,隻要你最終是交了總會有個“優”,就連體育課八百米不及格,也隻需韓伯伯打聲招呼。

很有些人上人的味道吧,沒有辦法,命運本來就是不平等的,誰讓她投胎投得好呢。

她這樣想著,“嗨!”從小賣部了走出一對可人兒,是莫海和他的girlfriend,每人手裏一根雪糕。

“嗨!你們怎麼還留這吃雪糕,該找法國大餐吃去了。”梁筠不客氣地先發製人。

“哈!我還沒說你呢,我跟小霞的工作已經有眉目了,倒是你,這麼熱的天,一個人在校園裏溜達,是不是想找我送你呀。”

梁筠揚起手,裝勢要去打他。他一下子躲到了小霞的身後,伸出那根剩了1/3的雪糕喊:“別打別打,給你雪糕吃。”

“去你的,還吃雪糕呢,吃你口水吧,”梁筠收回了身,“我走了,bye—bye!”

“啊,你去哪?”

“去尋找我的過去,”她這麼大嚷了一聲,弄得兩旁的學生都不勝驚訝地向她行注目禮,是了,他們都驚訝於一個要找過去的人。

梁筠去了趟大禮堂,四年來去過無數次,不是去欣賞別人便是被別人欣賞,在那寬大的舞台上,她展現過多少青春的激情啊。

她唱的那首《yesterdayoncemore》,響起過多少掌聲,還有朗讀朗讀過舒婷的《致橡樹》,她至今還記得她朗讀時,台下坐在第一排的沈剛那雙眸子正閃著熱烈的光芒。

嗬!這裏沒有了人群,該是多麼的寂寞啊!

她轉出大禮堂又去了西北角的小亭子,那兒是過去常常跟沈剛去的地方,裏麵有幾張精致的石凳,前麵是幾棵拂柳,非常的溫馨。

她默默坐進去又走出來,看著滿眼的拂柳,低低吟著: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二)

梁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不走,是的,她並不急於去覓得一份工作,隻要她願意,就可以在她父親的公司裏當個白領。

但這決不是她還不走的原因,決不。

是因為校園裏還有他嗎?那個常常令她內心絞痛的背影,尤其是這個背影的旁側還緊貼著的另一個纖細的背影。

苦澀啊,除了苦澀還是苦澀。

終於在第五天又一次目睹了這對背影時,她決定離校了。

午飯後回到寢室就開始收拾東西,全寢室五人都還沒走,她算是第一個。

“小張,這毛衣給你,我不帶走了。”梁筠隨手把那件漂亮的毛線衣拋了過去。

衣服落在小張的身上又滑了下去,但她卻愣愣地不去撿。怎麼了,梁筠吃了一驚,這才發現還有兩位也愣愣地坐在床沿沒動,

“小筠,我們舍不得你走。”小張撲了過來,把她的心也弄得酸酸的。

“傻瓜,你也不一樣得走,沒關係,又不是生離死別,上海很近的,到上海找我玩,都給你們電話地址了吧,聽見沒?”她抬起頭“還有你們,老張!靜兒!”她們都點了頭,梁筠又低頭去收拾東西。

當兩個皮箱都整理好了,她還覺得有什麼事沒做完,想了想,又拿出了紙與筆。

給他倆都告個別吧,人走了,緣分也就盡了。

她先給沈剛寫。

沈剛:

很想不留下隻言片語就走,但鬼使神差地又讓我握上了筆給你寫這張簡短的留言,或者你並不在乎,但是我要說,對你,我愛過,也恨過,現在正處在這種愛恨之中。

你說,是我的錢讓你離開了我。

你又說,是她的善良美麗大方賢惠吸引了你。

你還說,我們分手吧,分手後我們還是好朋友。

是的,我家裏是有前,你受不了我的小恩小惠,請注意,你是把我的愛當作了小恩小惠,在你眼裏,一雙皮鞋是錢,而於我,卻是送給心愛的人的生日禮物。

你還愛上了她,你的老鄉,我的的上鋪,把我一向的驕傲狠狠地打倒在地上,讓我成了別人嘲笑的對象。這樣之後,你居然希望我們還是好朋友,沈剛啊沈剛,不是我不原諒你,朋友之間,要的是一份坦然,難道你我相對時,彼此間還會有那份坦然嗎?

或者真應該感謝你,教我長大。

梁筠

*年*月*日

信寫完了,她的情緒又浮動起來,趕緊折起來封好,又給李潔寫

李潔:

你一直希望我能原諒你,其實我並不是刻意恨某個人,而是恨這件事本事,我走了,真懷念從前的你,再叫你一聲“潔姐”吧!

梁筠

*年*月*日

李潔的信梁筠放在了她的床上,沈剛的準備拿出去再寄。頓時間,她再無留意,就跟室友一一告別,她們堅決要把她送出校門。

走廊裏,迎麵走來李潔。

“要走?”她顯然沒料到梁筠今天走,這個意外使她在斷了一年的友誼麵前勇敢地開了口。

“恩”梁筠本能地看了看樓下,果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在遠去。

李潔紅了臉:“讓沈剛送送你吧。”

梁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李潔呆在那兒,不知去送好,還是進去好。

出了校門,taxi很快就停在了梁筠麵前,麵對這樣的離別,再心硬的人也要流淚,她們四個人擁著抽泣起來,是呀,四年的姐妹,盡管來自各方,如今也該情濃於血!

“迪---迪!”taxi不耐煩地催,梁筠剛抹了淚上車,車子就動了。

“小筠,等等我。”是李潔,梁筠心裏一動。

Taxi司機更是毫不留情地加快油門,一下子就把四個人變成了四個黑點。

緣斷了!再會吧!D大和D大的朋友們!

逝去了,所有曾經的。

留下吧,記憶中那點叫人難忘的東西。

梁筠疲倦地靠著車背,四年來的一點一滴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三)

D大學的宿舍都是每間住五人,梁筠考取的是中文係,入學那天父親專門開車從上海送了她過來,當打開寢室門時,她頓時感到那麼大的偏差~~~~~

寢室裏有人,但對梁筠父女的到來並不很熱情,隻有一個穿白襯衫的女孩在招呼她們。這女孩就叫李潔。旁邊還有兩個女孩子正吃中午飯,有點羞怯地瞅著梁筠。梁筠知道,這太不一樣了,爸爸一身西裝革履,筆挺氣派,她穿一套鵝黃衣裙,纖白的脖項上掛著一條白金項鏈,真是說不出的嬌豔奪目。

梁筠對麵有個女孩可能也是跟她爸爸剛到,行李還放在腳下,父女倆正就著辣醬吃饅頭,那父親三兩口趕緊塞完饅頭,向梁筠父親伸出兩隻大手,“來啦,歡迎歡迎。”

梁筠爸爸幹脆就閃開,衝他點點頭,就對梁筠說:“我們先出去吃飯,回來再整理吧。”梁筠看到那個父親的手就這麼垂了下來,那麼的尷尬,尤其是在他女兒麵前。

梁筠與李潔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李潔比梁筠大一歲,梁筠就叫她“潔姐”,她們倆人都很外向,李潔是那種大方、矜持的外向,而梁筠則帶些任性的小姐脾氣。總之,她們都很受男生歡迎,莫海就是第一個向梁筠發出進攻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