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談話最後兩人不歡而散,陸謹辭走出書房的時候,身上氣壓低的嚇人,反觀嵐盡月,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
楚遠將之稱為“饜足的氣息”,他垂眼站在書案前,視線一點也不敢亂瞟。
“王爺,屬下的人說昨日收了一張賀慶之府上的拜帖,原想今日上午來拜訪的,聽說您不在後,又改成了下午來。”
“賀慶之?”靖安知府賀慶之,掌管整個靖安府,為官十五載,在西南一帶可以說是很有影響力。
但不幸的是,他是個笑麵虎,還是個貪官,而這個影響力,主要體現在西南的官員階級。
“他什麼時候來?”嵐盡月問,楚遠道∶“聽說是在申時之後。”
“申時?”嵐盡月低喃,忽的神色一變,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讓他來,若是不安分當場廢了他。”
她話語冰冷,仿佛下一秒就要有人血濺當場。
楚遠的腿抖了一下,忙不迭地應答∶“屬下知道了。”嵐盡月揮手讓他出去。
申時二刻,果真有人來報,說靖安知府來了,嵐盡月不緊不慢地給自己的畫添色,在手下人第二十一次偷瞄她的時候,終於放下筆,洗了手拭幹後才往會客廳去。
剛經曆一場暴雨洗禮的空氣格外清新,一路上,秋風微涼,陽光淡淡的,並不刺眼,仿佛下一刻太陽就要墜落西山。
賀慶之已經在會客廳添了兩回茶了,喝了一肚子水飽,那一向掛著笑的圓臉有點垮,笑容很是勉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外麵傳來一串震天動地的咳嗽聲,賀慶之和幕僚聞聲朝外看去,就見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由兩個家丁攙扶著,步履艱難地挪動著。
那速度,就是烏龜來了都得喊他一聲老祖宗。
他掩著嘴,隻能看見他的眼眶深陷,眼珠子暗淡無光,露出的上半張臉則是蒼白病態,還隱約透著不健康的灰,整個人看起來沒精打采的。
明明是接近而立的好年紀,卻缺少該有的鮮活,隻餘下暮氣沉沉。
賀慶之不動聲色地用寬大的袖袍遮掩口鼻,笑著迎上前,卻隻走了兩步便停住了腳步。
“這位,藍家主?”他昂著頭,一手負在身後,擺足了官架子。
聽他說話的聲音帶著遲疑,嵐盡月就知道這人估計是懷疑起自己的身份了,大概是聽說了攝政王來西南的消息。
她垂眸,再一次咳起來。
還邊咳邊問∶“咳咳咳!正、正是鄙人,咳咳……嗬!敢問、咳咳,賀賀大人,有咳咳咳,有何事來訪?”嵐盡月壓著嗓子說道,聲音滄桑又壓抑,就這兩句話,在旁人聽來,說話對於他好像就是酷刑。
賀慶之看著他仿佛隨時能撅過去的樣子,額角青筋跳了一跳,臉上的笑容極為官方∶“嗬嗬,藍家主看起來身體很不好啊。”能好嗎?都肺癆了,居然還能那麼有錢,真是沒天理!
賀慶之微微眯眼,眼底的褶子又加深了幾分,隻是看著嵐盡月時,眼底會極隱秘地淬出狠意。
“唉!咳咳咳、老毛病了,咳咳咳!咳咳!”嵐盡月兩手抓著家丁的手臂,努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掩著嘴的手始終沒有放下來。
誰也沒主動提起在會客廳裏坐著聊,賀慶之還嫌這人晦氣呢,自然更不會主動開口了。
所以,他們現在是主人站在廳外,客人卻站在廳內。
“聽說,藍家主來自京城?”賀慶之想著不久前聽說的消息,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試探道。
“咳咳!不是、不是京城!咳咳咳……是江南,宣州來的。”嵐盡月磕磕絆絆地說,一張慘白的臉成功咳得通紅。
“江南宣州?可是宣州四大城?不知藍家主是哪一城的?”賀慶之忙問,看著她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堆金銀財寶,雙眸亮的耀眼。
“長寧城。”嵐盡月垂著眼,隨口說了一個名字,賀慶之一聽,這名字好像不認識?那這人估計也沒有什麼背景了。
他的語氣登時就沒有那麼熱切了,笑意淡下來,語氣也十分敷衍,其中還有那個幕僚時不時插話。
【嘖,這個人怎麼廢話這麼多?】嵐盡月在心中吐槽,在灰白的臉色之下,藏著愈發濃重的寒霜。
打聽得那麼仔細,真是就差把目的明明白白說出口了。
嵐盡月沒了應付他們的興致,就在此時,她聽見對方氣定神閑地問∶“聽說藍家主除了木材和石材,還帶了不少糧食來西南?”
嵐盡月眼角微微下壓,有氣無力道∶“是啊。”
多的什麼也沒透露,賀慶之和幕僚氣的咬牙,怎麼會有如此不懂人情世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