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屬於一個逝去的時代,對於別人的青春年華,他們隻能投去豔羨的眼光。遺憾地想著,多久以前,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美好的時代。
曾經,十幾歲的時候,他們曾在這裏,發誓不管過去多少年,也不要變成互相猜忌、爾虞我詐那樣自己不屑的樣子。而如今,慘淡的笑意裏,隻有遺憾和苦澀。
物是人非事事休。
“離開以後,你懷念過這裏嗎?”吟溪輕輕開口。
“都忘了。”顏祈皺著眉,片刻後,淡淡地搖了搖頭。
“可是我懷念那個年代。那個時候,我們青澀幼稚,卻充滿著不切實際的夢想。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情,忠貞不渝的友情,輝煌璀璨的事業,雖然那些想法在現在看來是那麼的荒謬可笑,但我還是很懷念。至少那個時候,沒有利用,沒有欺騙,沒有虛假的愛情。”
顏祈看著吟溪,眼睛裏慢慢有了種說不清的沉重。
對往事的懷念,怎麼會沒有?隻是自己一直不願去承認而已。
隻有十幾歲的日子,人生才因為足夠熱烈而足夠真切。愛是真的,痛是真的,而那以後,連快樂都是迷幻的、虛妄的,找不到一個借口來度過生命的平淡與空洞。
所以,他用假的仇恨來稀釋了真的用情。
而如今,故地重遊。他終於明白,或許錯的從來不是別人。
“顏祈,阿祈。”吟溪重複著喊他的名字,一字一板,眼睛裏慢慢噙了淚水,“其實,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你隻是孤獨,你被忽視太久……你試圖用這種方式喚起別人對你的關注。”
顏祈愕然--她是會猜心嗎?
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唯有她,是這樣懂得他,讓他覺得人間尚有溫情存在?
沈吟溪卻回避了他探詢的目光,低下頭去,繼續著自己未完的話語,“阿祈,我懂你,但是,我不能原諒你。我是一個很較真的人,你利用我做的事,是我不願做的。我會為之悔恨,一生一世。”
顏祈搖頭,卻無言以對。
“阿祈,謝謝你這些年對我的情意,吟溪會銘記在心。但是,我們還是分手吧。”沈吟溪伸出左手,了然的目光,輕盈的笑意,像是霧,就要被風吹散了,有一種幽幽的涼薄。
顏祈看著吟溪,他的眼神有一種悲壯落下後的淒涼。終於慢慢平息,變成溫柔的笑意。
他伸出右手,握住。
合作結束了。
而他依舊是這十幾年光陰背後,最大的失敗者。
“我對你,縱使有過利用,有過欺騙,卻從未……有虛假的愛。”這樣一句話,最終依舊沒能說出口。
顏祈轉過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個承載過他們所有青春、愛情和夢想的地方,那個葬送自己善良的地方。這一刻,他沒有哭,也沒有孤獨,隻是恍然間明白了--
原來這就是人間原本的麵目啊。
與空洞寂寥相伴……直到死亡來臨。
011年的冬天來臨,鴛涼在N市繼續最後一年的學業。承歡因為那次的事故而被公司辭退,他出租了原來的S市的套房,然後在鴛涼的學校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找了另外一份工作。
鴛涼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那件事之後--似乎有什麼永遠地改變了。
那些內心無可回避的歉疚和負罪感讓這份感情太沉重了。
很多的孤獨倉皇和無可適從,從未有過這樣的時刻,讓她覺得天地空闊,而自己卻不知去向。周圍都是陌生的人,忙著考研出國或者實習找工作,而鴛涼似乎脫離了任何一種群體,隻是專注於生活本身。她買了烤箱、煎蛋器、烤麵包機、咖啡機,還有漂亮的餐具和茶具,學習烹飪和茶道,烘焙花式咖啡和製作布丁點心。鴛涼從前對這些生活的細節持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那時她的生活太過潦草,而現在,或許是因為過度的反差,卻覺得過於苛刻了。
或許,當我們開始過於關注物質生活,隻是因為,精神的流離讓我們找不到歸宿。
如是,時間流逝,到這一年深冬時節,她已經結束了所有的課程,隻剩下畢業論文和答辯。
寒假時候,她和承歡決定回S市。拖著行李箱離開學校那天,路上有相貌清秀的男生過來問她要電話號碼,鴛涼微微恍惚,回想起了帛然埋在塵埃中的臉,心裏有澀澀的酸楚,搖頭謝絕了。
故人如此讓人思念,卻無法用任意一種軌跡將過去的路再走一遍。
如同父親,如同唯喜,她總覺得很多重要的事是應該和重要的人一起度過的,若非如此,那麼很多事,就沒有意義。
又或者,人生本來就是由很多沒有意義的事組成的。
她突然暗自下定了一個決心。
時隔半年,回到S市。
她給嶼之打電話,聊起唯喜。
“還是老樣子,記不起一些事……不過已經沒有歇斯底裏了。現在轉到了普通醫院的精神科,是你父親住院時的那家醫院。她現在情緒穩定,大多時候回家住。她母親辦了退休手續搬過來照顧她。我,打算下個月和唯喜訂婚。她的父母也接受了我,我想我會是能照顧好她的人。”
鴛涼聽著電話那邊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電話的這邊無聲地流淚,久久,終於笑了。
“祝你們幸福。”她終於沒有提出去看望唯喜。
回到S市,她和承歡並沒有住回曾經的家裏,而是短租了一個郊區的套間。
不觸及以前的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