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渡寂(3)(2 / 3)

鴛涼靜靜聽著,她隻覺得命運的玩笑未免太過冗長連綿,她已應接不暇。

“哪個醫院?”似乎當所有悲哀相遇,她的感知隻剩麻木了,最後,她隻是平靜地問道。

嶼之輕輕答了,卻聽到聲音淹沒在一聲砸東西的響聲中,嶼之慌忙掛了電話。

鴛涼許久才反應過來。

那是一所專門治療精神病患者的醫院。

她像雕塑一般,手中握著手機,木然而僵硬地站在葬禮大廳前,哀樂聲沉重肅穆,中間掛著的是帛然的黑白遺像--照片上的少年眼神澄澈,帶著悲天憫人的笑容,注視著人間發生的一切。

她報以一個溫柔苦澀的微笑,然後轉身離去。

那些用生命愛著我的人啊,我定會不辜負你的希望,更堅強地活下去。

鴛涼是第一次走進精神病醫院這樣的地方。

根據嶼之發來的信息,她順利找到了唯喜的病房。

一間狹窄而幽暗的房間,光線都像是被人間風雨過濾過一般,透著徹骨的涼。

她進門的時候唯喜正在睡覺,像初生的嬰兒般蜷縮著。曾經烏黑有光澤的頭發此時像亂蓬蓬的雜草堆在頭上,她穿一件珊瑚藍的毛線衣,有蘑菇的卡通圖案,深灰色的休閑褲上沾了些灰,指甲上酒紅色的指甲油已經脫落了一半。

鴛涼看著唯喜,她睡著的樣子天真中帶著憔悴。

嶼之在旁邊坐著,看到鴛涼進來也隻是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算是打招呼。他看起來亦是一臉憔悴。

“她忘記了很多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記得我。”嶼之輕聲道,“醫院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很吃驚。”

“是怎麼回事?”

“聽說是被陌生人送過來的,當時她穿著睡衣在馬路上亂跑,敲別人的車窗,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那天下著雨,她整個人都淋濕了,最後暈倒在雨裏,被街上的人送到醫院。之前沒人敢靠近她,都以為她是個瘋子。後來她醒來,醫院的人問她有沒有親人的聯係方式,她就告訴了醫院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顏祈背叛了她,帛然也走了。”

“帛然……去哪裏?”嶼之一時有些不解,脫口問道。

“天堂。”鴛涼望著他,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他還是清晰地聽到了那個詞。

“怎麼會這樣?”嶼之也是心下一驚。他記得那個少年,不久以前,帛然還和他在鴛涼家鬥嘴,開鴛涼的玩笑--那個少年有著那麼明亮的笑容和鮮活的神采,他的溫暖和開朗輕易就能感染每一個人的情緒。隻是,這才多久的時間……

“難以置信是不是?我想她也不願相信。”鴛涼轉而凝視唯喜,輕輕歎息。正說著,唯喜卻突然醒了。她看著鴛涼,她的眼睛上挑,笑起來有些妖。看到她笑容的人會輕易沉入那眼神中去--那是鴛涼記憶中的樣子。然而此時,她的眼神很純粹,有著不染世故的空洞和天真。那雙眼睛正望著鴛涼,以一種全然陌生的姿態。

“嶼之……她是誰?”她轉向嶼之,神情裏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她?”嶼之不曾料想她居然會不認識昔日最好的朋友了,頓時語塞。

鴛涼也是靜默地回望著唯喜,眼角卻慢慢地泛起了淚水。

顧唯喜莫名地看著她,神情有些不解。

“我……”鴛涼遲疑地開口,“我是嶼之的朋友,來看望你。”

於是唯喜又望向嶼之,似乎在驗證她的話是否真實。嶼之隻好尷尬地點點頭。

鴛涼看著唯喜,這個女子是她的閨密,她的摯友,也是她一生的知己。她們曾經像是並蒂的蓮花,共同生長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張揚、恣肆,分享陽光與露水,傾談悲傷與歡樂。

而這一瞬,她不記得她。所有的往事都成為真假難辨的傷痕。

唯喜,這一次,你逃離得何其徹底?

……

那天的唯喜很安靜,她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呼天搶地,隻是略顯畏懼地望著鴛涼,像防範敵人入侵一般一直望著她。鴛涼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她試圖跟唯喜聊聊天,說說過去的事,她們一起看過的電影喜歡的歌曲參加過的聚會或者是喜歡過的同一件衣服,但是唯喜通通隻是像什麼也沒聽見一般充滿敵意地望著她。

鴛涼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了。

也許關於她的記憶太過沉重,唯喜有意地刪除了那部分回憶。而那些關於傷害的心結,隻有她自己,才能解得開。

她給嶼之留了唯喜遠在他鄉的父母的聯係方式,便告辭。

走出住院大樓的時候她回頭看去--

住院部是灰色的建築,敦厚的長方形,毫無設計感可言,遠處看起來整幢樓沉鬱而壓抑,窗戶被鐵欄杆層層固定住,隱隱從窗戶裏透出一絲幽暗寂靜的燈光。

這裏其實更像是監獄。

精神的監獄。

而此刻唯喜住在這裏--曾經光彩奪目的唯喜,曾經顧盼生姿的唯喜,曾經驕傲到不可一世卻也溫柔到令人心暖的唯喜,被“囚禁”在這裏。

不知要過多久,她們才能夠泅渡過時間的河,再次相遇。

這一天,吟溪和顏祈來到曾經的高中母校。教學樓和操場都還沒怎麼變,停留在他們記憶裏的樣子……仿佛一回頭就能夠尋回當年三人在這裏揮霍青春的影子。然而一轉眼,看到身旁走過的高中生,麵容青澀,神情天真,頓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然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