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渡寂(1)(2 / 3)

在福利院,他遇見鴛涼,福利院裏除了他,出現的第二個孩子。她寡言少語,眼神孤傲。從那一天開始,他突然懂得了活著的意義,那即是--把最好的都給她,隻希望她快樂一點兒。

七歲時,鴛涼被人接走。福利院的護工阿姨說她去了S市,一個繁華而遙遠的大城市,再也不會回來。

十一歲時,城裏來了陌生男人,找他的母親。外公和那個男人在屋子裏爭執,幾個小時以後陌生男人出來,外公說這個男人是他的爸爸。這個所謂的爸爸問他今年幾歲,然後帶他回了S市。

在這之前,他沒有接受過任何正規教育。對於S市的印象,也隻停留在--那是鴛涼如今生活的地方,如此而已。隻是,城市是這樣大,將近十年,他們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卻從未有過彼此的信息。而當他們再次重逢,已經太遲了。

好像這個世界被上帝遺忘的角落裏,總有一些人會是不被需要不被在乎不被愛的可悲存在。不會有人知道你為生存和生活付出過多少努力,因為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很多時候,他會問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

回應他的永遠是無盡的虛空,後來他終於不再想--或許很多問題都是無解的,不如簡單些,活在當下,所有的人都過得好,那就夠了。

隻是如今,簡單活著,也是奢望。

三十天,七百二十個小時,四萬三千二百分鍾。你能做什麼?平淡無奇地工作四個星期,還是策劃一場走馬觀花的長途旅行,又或者用來愛上一個陌生人?

這些都太漫長而平淡了。

三十天,其實你可以過得比任何小說情節都驚心動魄。比如,被時光洪流推向一個殘酷的選擇,接受一個偷天換日的荒謬情節。

而三十天後,遲鴛涼又一次站在公安局的門口。

九月末的下雨天,潮濕悶熱。她沒有打傘,眼睛和頭發都濕漉漉的。然後那扇沉重的門終於開了,宋承歡走了出來。

他瘦了很多,深邃的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睛裏都是血絲,頭發長了很多,遮住前額。此時的他褪去了平日裏的鋒芒,整個人甚至感覺有些頹廢。她靜默地看著他,本該歡喜的場景在此時卻被沉重的氣氛所籠罩,連重逢都顯得那麼的百轉千回。

“哥。”她的笑容中竟有些疲憊。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似有似無地回避著她的目光。

她勉強報以一個微笑,“我們去吃飯吧,好久沒和你一起吃飯了。這些天難為你了,你瘦了好多。”

承歡卻報以沉默。

“帛然怎麼樣?”半晌,他終於問道。

終於還是回到了這個問題上來,鴛涼隻是緘默地看著承歡,臉上掛著一種悲涼的笑意。那神情像是在歎息--還能怎麼樣?

他已經替你承擔了罪名,所有的責任都轉到了他身上,他將為此付出法律責任--還能怎麼樣。

“是你求他這麼做的?”第一次,承歡的眼眶裏含了淚。他盯住她,問。

而她抬起頭,看著他,輕輕地道:“你覺得呢?”

他眼神中有了憤怒,然後--一巴掌重重摑在她的臉上。

啪。

那麼清脆,像是歲月和情感支離破碎的聲音。

……

“你真是好--非常好!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你不覺得會愧對自己的良心嗎?我宋承歡被陷害,沒有辦法澄清是我的無能,但是我還沒有淪落到牽扯無辜的人這麼卑鄙!”似乎被那聲音震顫到了,宋承歡的聲音亦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痛心或者憤怒。

鴛涼隻覺得右邊的臉頰滾燙,而心裏卻一片冰涼。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動手打了她。

卑鄙!

啊,原來在他看來,自己是這樣的人。

鴛涼低下了頭,她心裏失望極了。像是有什麼從心上抽去了,輕得無知無覺,卻在生命的深處重重叩響,餘音繚繞。

“是啊,我本就是這樣自私而卑鄙的人啊。又有什麼可失望和爭辯的資格呢?”她低聲歎息,哧哧地笑起來,“總之,你沒事就好了。”

承歡看著她淒楚的神色,恍然大悟,他知道自己定是錯怪她了,於是突然有些不忍心。他本意並非如此--這些日子她必定經曆了許多苦難和委屈,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幫他洗脫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罪名的--雖然最後這結果並非他所想見,但也許也並不是她的初衷吧?

不該不問清楚就怪罪她的,隻是……

隻是這結果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他不能原諒因為自己的疏忽而牽扯無辜這種事情的發生。

那太不公平了。

而當最終判決結果公布,他獲得無罪釋放的同時,另一種罪孽的感覺卻清晰地湧上心間。

他隻是因為太想知道為什麼。

“鴛涼,對不起,是我的錯。”他遲疑了一瞬,然後雙手輕輕地落在她的肩上,順勢抱住了她,而她那麼痩弱,身體微微僵硬,而肩骨像是要衝出薄薄的皮膚一般突兀尖銳。他有些後悔方才的莽撞,又低低地重複道,“對不起。”

鴛涼緩緩地搖了搖頭。“是我的錯,知道你出了事我太著急,就去找他幫忙調查。帛然答應我會幫我解決這件事,我當時隻想他是學法律的,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在那之前他隻讓我轉告你無論法庭上發生什麼,你隻要堅持整件事和你無關,剩下的都交給他就好。我隻能照做,直到開庭之時我還天真地以為奇跡會發生,我們都會平安無事的。當判決書下來,我才醒悟,他是一早決意這麼做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總要有人去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