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這兩年來,我隻是自欺欺人。
而現在,我曾經引以為傲的愛情突然就成了難以啟齒的恥辱--我居然成為破壞另一個家庭的第三者,道德邊緣化的處境讓我備受煎熬。
所以我離開,帶著失望和不舍。然而卻發現天地太大,我其實無處可去。像是一個悲傷而微妙的輪回,十年前兩手空空地離開故土,而十年後我回來,依舊兩手空空。
此時我在滄源,即將越過國界往南去。
如果生命不能為愛停留,那麼至少要為夢奔走……現在的我,抱著微末的期盼,期盼在路上見些過目不忘的風景,遇見些值得回味的人和事,也不枉此生塵世走一遭。
鴛涼,我相信在這前路上,你會在某一個轉角處再出現。
隨信郵寄的書和CD是我十八歲那年送給自己的成人禮,都是曾陪伴過我的舊物。如果說有什麼珍貴,那麼隻是承載在它們之上的漫漫光陰;隻是做個紀念,紀念清苑和鴛涼曾經在這寂寞的人間相遇。也許以後,還會相遇,那時我們都已經蒼老……
時間終究還是慈悲的。
就像此刻,我還能夠大言不慚地對我們一無所知的未來心懷期待。
希望彼時,我們的生命可以變得寧靜坦然,沒有悲傷的陰霾籠罩。那時,我一定要和你有一場漫長而傾心的交談,陪伴彼此共行一段漫長而溫暖的路程。
下雨了,我的車要走了。天氣像是哭泣的臉,但總會再次燦爛展顏的。你說呢?
生活於誰都不容易,所以我們更要讓自己變得堅強。
那麼,有緣再會。
你的,清苑
010年7月7日晨於雲南滄源
林清苑的字體清瘦,但是卻有種堅毅的力量。平靜裏暗藏洶湧澎湃,終究被溫柔的海洋表麵所覆蓋,那裏空闊寂靜,荒涼孤獨,卻在真正意義上無限接近永恒。
鴛涼手裏握著那封信,突然覺得悲從中來。
這一場遇見和別離是如此的迅疾,不動聲色,卻在無聲中牽動著鴛涼的心。她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那個古典幽靜的女孩,獨自在路上時的寂寞姿態。她不確定在這太過空曠浩大的人間,她們是否還會有緣穿破熙攘的人群再度見麵。他日再相逢,又會有怎樣的場景,處於怎樣的人生階段?想到這裏,她再一次不可抑製地難過起來。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她本性還是個孩子,還是沒能學會平靜看待生命中的別離。
就在那時,她聽到承歡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響起,不容遲疑的命令。
“鴛涼,快給紀醫生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立刻。”
她心裏一驚,連忙拿起手機撥通紀沿河的手機號碼,衝向裏麵那間臥室,然後就看見宋祺明急促而起伏的呼吸著,承歡正匆忙地從瓶子裏拿出藥片和倒水。她緊張起來。
宋祺明的眼神有些渙散了,他的手努力地伸向空中,似乎想抓住什麼,終於隻是打落了水杯,發出刺耳的一聲。
碎了。
0
紀沿河趕到宋家的時候,宋祺明已經停止了呼吸。
宋承歡和遲鴛涼都緘默著,在這一刻真正到來時,他們反而沒有了太深重的傷痛。
所有的悲傷都像是凝固在心裏了,因為無法湧動所以難有感知。也許在人生路途上,當早已意料到的劫難真的到來時,心裏並不見得會有刀刀見血的疼痛。
“紀醫生,這半年來承蒙您的關照,我代家父感謝您。”宋承歡從臥室裏走出來,垂著眸,聲音平靜。
沿河一時語塞,半晌,才慢慢地吐出兩個字:“節哀。”他見過的死亡已經夠多了,但是這一次,他感同身受了鴛涼的痛苦,無法對死亡感到麻木。
他看向房間裏的鴛涼,她一直坐在床邊,靜默地凝視著宋祺明的遺容。她僵硬地坐著,背脊筆直,整個人是雕塑一般的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