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塵劫(3)(2 / 3)

鴛涼看著他,她的瞳孔如同黑色的琉璃,沉默的時候有著特別幽深的色澤,眼神流轉時卻難掩那種醉人的光華。她就這麼安靜地凝視著他,看起來寂滅而寥落,口中卻慢慢說出三個字,“有過的。”

沿河看著她,心裏突然無比疼惜。

她說,有過的。

不是有,也不是沒有。

而是,有過的。

--那即是說,有過,後來卻破滅了。她也曾滿心期待和歡喜地愛過一個人,將夢和希望都寄予那個人身上,最後卻失望而回。

他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什麼也沒說。

愛情是自由的,可以是一個人的事情,而婚姻卻是無法獨立的,需要兩個人的支撐。沿河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縱使看起來清醒寡淡,骨子裏卻未褪盡天真。他要如何才能夠讓她明白,她的出現於他而言,太遲了。而她的故事才剛剛鋪展開來。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夠渡過時間這條河,尚有機會與她真心相待。

雖然沿河再清楚不過,他們之間橫亙著的,不隻是截然不同的情感紋路,還有無聲無息的漫漫時光。

那也是那個假期裏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沿河有足夠的耐心,他不急著找她,也不問她的打算和想法,按時工作、休息,經常買碟片,做水果沙拉放在冰箱裏。他們之間的方式必須是極端自由的,也隻有自由,才能夠留住她。

紀沿河在等,這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其實鴛涼並非不為所動。雖然人間穿行二十餘載,也經曆過一些感情,比如承歡,再比如帛然……然而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在一次次繁華與荒涼中輾轉沉浮,自詡隻用冷眼看世事的涼薄透徹,然而卻依舊渴望有一個能夠容納自己的人,來庇護自己的殘缺和不美好。

她知道承歡不會是那個人,縱使是自己有怎樣的期盼,也是不能夠的。

而沿河的出現,給了她感情的第二種定義。他不輕易扯動她的神經,而是給她從未有過的平靜和安寧。於是她心存僥幸地想,這未嚐不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她決定在下個學期開始之前把自己和沿河的事告訴爸爸和承歡,倒也不是想爭取同意,隻是覺得應該讓自己的選擇更加珍重。

宋祺明從東京出差回來後,也有一段時間的休假。好容易閑下來了,卻終日不見承歡和鴛涼的人影。承歡忙工作也就罷了,鴛涼卻是奇怪,假期也隻顧往外跑,早出晚歸的,問她也隻說是去了朋友那裏。

宋祺明心裏不是不孤單的,自妻子遲薇過世之後留下承歡,自他十五年前的一次吊唁之行後從福利院接回鴛涼……這些年除了自己的事業,心心念念的便是這兩個孩子成長以來的瑣事和悲喜。如今他們都長大了,有了各自的小世界,自己卻好像與他們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終於湊到三個人都閑下來的時候,晚上便預訂了海底撈一起去吃。

宋祺明因為少時家境優越,受到良好的教育,寫得一手好字,整個人氣質儒雅幹淨。雖年紀已過五旬,依舊是精神矍鑠。承歡就與父親非常相似,眉宇間盡顯英氣。盡管有時會給人過於硬朗鋒利的感覺,讓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鴛涼對宋祺明是心有感激的--這個人將她從荒涼慘淡的童年裏拯救出來,讓她過上了一個普通女孩該有的生活,能夠在與父母離散後依然有機會感覺到家的溫暖美好。而且,宋祺明對鴛涼也是格外偏袒寵愛,讓她從一個怯弱的女童長成如今這般獨立而驕傲的女子。

鴛涼心裏亦明白,宋祺明和宋承歡,這兩個男子,必將是她生命的全部重心。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們塑造了她對世界的認知和審美。在鴛涼心裏,宋祺明是不會老的,他會一直在,陪伴她和承歡,直至生命盡頭。

這固然隻能是鴛涼的私心。

那天宋祺明心情極佳,和鴛涼、承歡說著他年輕時和遲薇的事情。說他去北方小村莊當知青時如何認識了承歡的媽媽遲薇,其實也就是鴛涼的姑母。遲薇當年生承歡時因難產而辭世,承歡和鴛涼是全然沒有印象的。想來這也應該是宋祺明心頭的舊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緘默回避。而此時宋祺明竟主動提起舊事,鴛涼不是不好奇--她隻看過遲薇的遺照--照片上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雖然是七八十年代的打扮,極為樸素簡淨,眼神卻明亮清澈,高顴骨深邃眼窩,像是有著波斯人的血統一般,帶著異域風情的美。

“這麼說起來……鴛涼,現在的你和那時的遲薇倒有幾分相像。”宋祺明看著鴛涼,慢慢地道。

哪裏像?雖說是姑侄,雖同樣姓遲,卻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鴛涼在心裏默默反駁。

承歡似是有心事,沒說幾句話。此時才抬起頭來看鴛涼,似乎也在心裏與照片中的女人對照,看是哪裏像。鴛涼一時有些尷尬,就連忙笑著換話題:“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承歡頓了片刻,也笑道:“嗬嗬,剛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鴛涼突然覺得有些異常,提著一顆心,有些緊張地望著宋承歡。

“嗬嗬,你們兄妹倆啊……總這麼神神秘秘的,快告訴我。”宋祺明看著兩人的表情,笑。

“鴛涼先說。”

“哥哥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