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壼聽著庾亮的計劃沉吟不語,他總覺得哪裏有問題,卻又想不出來。
王導則是眉頭深鎖,不無擔心的說道:“中書令的謀劃確實高明。隻是一點,倘若蘇子高的叛軍不進攻石頭城,又待怎樣?”
庾亮撲哧一樂,說道:“石頭城是通往建康的必由之地,蘇峻不來打石頭城,又能打哪裏呢?”
“中書令莫非忘了小丹楊南道?”王導反問道:“老夫幕下的陶司馬(陶回,字恭淵)跟老夫說,石頭城城堅池深,蘇子高狡詐多謀,必然不會強攻,料他必會轉道繞過石頭城,直逼建康。蘇子高既然在陵口登岸。這小丹陽南道則是他最容易行軍的路線。中書令何不再此路設下伏兵?”
王導剛說完,庾亮側著身子對王導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通往建康的道路,南方就有兩條,陶恭淵怎麼會知道蘇峻一定走小丹陽南道?倘若防守這兩條小路,我又要分撥出兩路人馬,那時候石頭城的兵力就會不足,倘若此時蘇峻猛攻石頭城,這幾路兵馬又如何增援?”庾亮絲毫不屑於陶回的建議,接著說道:“蘇峻久在江北,南土地勢他怎麼會清楚。就算他走小丹陽南道,我從石頭城率軍襲擊其後路,則頃刻間便能破敵,又何必在此地埋伏?”
“防範於未然,總好於臨渴掘井。”
“是啊!中書令,陶…”
“此事就不必再議了!”庾亮打斷了卞壼的話,對兩人淡淡地說道:“二位寬心回府吧,隻須靜待我破敵就好。”
王導見蘇峻並沒有采納自己的建議,不免沉吟,許久後又說道:“如果中書令執意不肯,那是否可以以尚書台的名義,讓望之寫一封信給江州的溫刺史(溫矯,字太真),讓他領兵從後方牽製蘇子高呢?”
王導本以為,溫矯和庾亮是摯友,即便庾亮對自己有成見,但麵對溫矯的協助,或許他會欣然接受。
可誰知,庾亮卻搖了搖頭,依舊表示拒絕。
庾亮也不多做解釋,而隻是客氣的拱手行了個禮,說道:“我還有其他軍務要辦,就不賠二位再此憑牆遠眺了。”說罷,轉身便離開了。
庾翼朝兩位老臣深施一禮,也隨庾亮離開。
兩人下了城頭,庾翼實在忍不住,便向庾亮問道:“兄長,我覺得王太保說的有道理。蘇子高常年領兵在外,用兵多變。以防萬一,在小丹陽南道安排伏兵未嚐不是一個好的策略。”
聽庾翼這麼說,庾亮卻白了他一言,說道:“稚恭,你為何如此幼稚。我難道不知道在這邊安排伏兵有利無弊?”
“那兄長為何…?”
“陶恭淵畢竟是王家幕府裏的司馬,他的主意等同於王太保的主意。若是他的主意被采納而立功,那王太保豈不又是有功之臣了?倘如此,我們庾家又如何將這個三朝老臣放逐出朝廷?”
庾翼心中一怔,他沒想到庾亮心裏想的卻是和王謝兩家士族的爭鬥,不由得質問道:“大敵當前,兄長怎麼可以把心思放在與王家的爭鬥上?”
庾亮依舊很平靜,說道:“蘇峻畢竟是癬疥之疾,王謝兩家才是心腹之患。隻要他兩家還在朝廷裏,我門庾家就一日不能真正的掌握朝廷。”
“可是如果一旦蘇子高真的走小丹陽南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所以我打算派你帶兵先去石頭城。”庾亮笑著說道:“我已經派右衛將軍趙伯舒(趙胤,字伯舒)駐紮江邊,命左將軍司馬流兵進慈湖。此二路兵馬足以牽製蘇峻的動向。倘若蘇峻真的繞道而行,你就出擊斷他的後路,我在建康再派兵攔截,則全勝之功,就是我庾家的了。”
說罷,庾亮朝著庾翼,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即使這樣,兄長又為什麼要拒絕太真兄領兵協助的建議呢?即便是王太保的建議,太真兄也算是自己人啊。”
“因我需要太真留在江州。”庾亮淡淡地說道:“其實溫太真的信,我三天前就受到了。嗬,以他的性格,不需要別人建議,自己也會主動請纓勤王的。隻不過,我當天就給回絕了。”
“這又是為什麼?”
“太真如今駐紮在雷池,從此發兵確實可以起到牽製蘇峻的作用。但是..”庾亮話鋒一轉,語氣中多了一絲寒徹與冷峻。
“但是江州旁邊的荊州是陶侃的駐地,當年我讓太真駐守江州就是為了防備陶侃。實話講,我對陶侃的憂慮遠大於蘇峻,所以我寫信回絕了太真,讓他不要越雷池一步。”
聽著自己哥哥如此的心思,連庾翼的心中,也不免多了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