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畫可以循環賺錢，一次投資，多次收益。”對麵的孫胖子喝了口茶，不無得意地說：“那時候很單純，什麼能賺錢就做什麼，而且小學生，完全沒人競爭。算起來我也是現在大學生創業的鼻祖，哈哈哈。。。”孫胖子裂著黑焦的牙大聲地笑著。
第二章 慕小雪
慕小雪的故事和她的人一樣簡單，自小就生活無憂無慮，從她出生以來，打破了小鎮上多項紀錄：小鎮最有排場的滿月，小鎮第一個擁有鋼琴，小鎮上第一個全家出省旅遊。。。
在孫胖子還在出租連環畫的時候，慕小雪就曾在他手裏租過，她第一次感覺到孫胖子的能耐，雖然她的零花錢一大把，卻不知道從哪裏能像孫胖子那樣弄來那麼多連環畫，當然，她不需要買來出租。
看著土裏土氣的孫胖子站在連環畫前，慕小雪和幾個小閨蜜總喜歡逗他一番：“小哥，借你的連環畫看不要錢可以不？”
孫胖子看看眼前這幾個女孩子，用手蓋蓋衣服下擺的補丁，紅著臉：“兩毛錢一天，押金一塊”
“逗你玩的，哈哈。。。”幾個女孩子的笑聲刺痛了孫胖子的心。
走出不遠，慕小雪轉過頭對其他女孩子小聲說：“土包子還傻西西地看著我們呢，哈哈。。。”又是一陣哄笑。
慕小雪小學畢業的時候，她發現他的家人不再像以前那麼多笑容，外公也經常在她放學的時候就出去，半夜才醉熏熏地回來，每次回來都把家裏能摔的東西摔個遍：“我在鎮上的時候，都給我幾分麵，現在要我去求人，他媽什麼東西，修的時候把我當大爺，要錢的時候就他媽把我當孫子。。。”
從父母的口中，慕小雪隱約得知，外公承包了鎮上小學、中學教學校的修造，先墊完材料和工人費用，待修造完成結款時，要麼是學校換了校長，要麼就是白條。幾個回合下來，外公的建築公司資金斷裂，麵臨解散。
不久之後，在教委上班的父親也因為外公得罪了教育局的人而離職。
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鋼琴被幾個人搬走，父親顫微微的從一個人手中接過一遝錢，看見門後的慕小雪，他微微一笑：“以後咱買個更好的，這個都用了幾年了，舊了。”
慕小雪從父親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那個下午，她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望著天邊的紅紅的夕陽映透整個天際。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何必騙我呢？”慕小雪心裏默默念著。
不久之後，慕小雪放學回家，發現家裏飯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
一家人緊緊地坐在飯桌前。
外公拿過一瓶酒，給父親、大伯斟上，她看見母親不停的抹淚，外婆眼睛紅紅的。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裏吃飯了。”外公舉起杯，“工程隊的工人們，我已經結清他們工資遣散了。明天我們就搬回鄉上去。”
“幹！”外公挨個碰了父親和大伯的杯子，一飲而盡。
“做什麼都不能虧了曾經幫助過你的人，所以，我沒給你們留下什麼。”外公給自己杯裏斟上酒，看看大伯，又看看父親，最後眼神落在慕小雪的身上，“隻是以後要苦了這孩子了，從小沒吃過苦，現在要開始吃苦了。”
“小雪，你怕不怕吃苦。”外公的臉上有絲酒後的紅暈。
“不怕。”慕小雪知道外公酒勁又上來了，懶懶地回答著。
“還好，我當年沒把我們的地給賣了，現在回鄉上，咱還能自己種自己吃。”
那一夜，外公講了很多，很多自己過去，很多自己的現在，卻從未提及自己的未來。
第二天，全家人都動員了起來，外公找了個小皮卡車，隻簡單收拾了一些東西，“這些櫃子都賣了吧，搬回農村也沒什麼用。”他輕輕歎了口氣。
這時，一輛黑色的轎子緩緩駛來。
從車上下來一人，走向外公：“老師，我來幫你搬吧。”
外公轉過頭，看到他一愣，很快恢複平靜：“不用了，你還是去做你的生意吧。”
“老師，我確實抽不出來資金，都用在了那個水電站上。”
“別他媽給我提水電站的事，老子跟那邊談得妥妥的，想讓你看看這個項目的前景，才引薦你認識，別他媽以為我不知道你給他們送了多少。”
“你的資金確實別人也在考慮，這事情不能怪我。”那男人一臉堆笑。
外公忽然一陣大笑，然後，彎腰繼續搬著東西：“自古都是飽死徒弟，餓死師父。你走吧。”
“老師，那，那以後有什麼需要，給我打個招呼。”男人滿是歉意。
“不用了！”外公繼續埋著頭，伸出右手揮著，“你走吧，走。”
坐在車窗邊的慕小雪看著窗外，一路風景從小樓到土房，從小鎮到鄉村，她知道，外公的繁華已成為過去.
坐在前排的外公神色坦然，卻掩蓋不了他漸生兩鬢的華發。
初秋的夕陽灑下淺淺的金黃。不知過了多久的顛簸，車停在了村口。幾個老頭早已在那守候，隨即擁上車，搬起東西“老孫，辛苦你們了。"慕小雪的外公挨個遞著煙。
“慕總，別這麼說，我們知道你怎麼對我們的，其實你也不用為了我們的錢把房賣了。”帶頭的老頭輕歎了口氣。
“我還有房，嗬嗬，小時候的夥伴又回來了。”外公似乎心情不錯。慕小雪默默地跟在後麵。
離開顛簸的馬路，又走過半小時，鄉村小院豁然眼前。“多年沒回來了。”外公轉過頭對走在後麵的家人說。
兩層樓的磚房在一院土房中鶴立雞群。晚飯安排在隔壁老孫家，慕小雪怯怯地跟在母親旁，母親跟在外公後，老孫家的土房透出一股寒酸。慕小雪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的泥土房還能住人？屋子裏昏暗的白抧燈微微的晃著。
“孫偉，叫慕伯，還有叔叔”。老孫招呼著正在端菜的孫胖子,那是孫胖子第一次近距離觀察慕小雪，長長的頭發柔順的披在肩上，白皙的臉龐一雙大大的眼睛透出一絲不安。
孫胖子暗暗一驚，他發現自己莫名的高興。
“孫子都這麼大了，哎，時間過得真快，我當兵的時候也差不多這麼大吧。”老慕看著孫胖子，不無感慨。
“是這麼大，還是我送的你。”老孫從櫃子裏拿出一瓶酒.慕小雪看著老孫身邊的孫胖子，一眼認出那個租連環畫的男孩，看著他憨憨的看自己，慕小雪差點笑出來。
不大的桌子坐滿了人，老慕，老慕的女兒，女婿，老慕的外孫女還有孫胖子一家。
兩老頭說著酒話，聊著過去，慕小雪扯扯坐在旁邊的孫胖子衣角:你的連環畫還有嗎？
在箱子裏，好多都賣了，學校不準擺，等會拿給你。
這個晚餐吃了很久，兩老頭喝著酒，笑了哭，哭了笑。幾個中年人暢聊著過去未來。
孫胖子和慕小雪早早到隔壁取出一個紙箱，慕小雪被那滿滿的一箱連環畫驚呆了:"你哪裏弄的這麼多。"
"這是秘密，商業機密。"孫胖子，一臉得意。
"有
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跟你搶生意。"慕小雪一臉不屑，低下頭挑選起來。
"哇，居然有安徒生全套。"慕小雪驚訝的回頭看看孫胖子，孫胖子覺得她的回眸那一笑是有生以來所見最美的。
明天我要去市裏上學了，這箱都送你吧。孫胖子有點傷感。
"明天？這麼快？"
"是啊，明天報名。"
"你上幾年級啊？"
"高一。"
"哦，比我大兩年。"
那夜孫胖子失眠了，新學校的好奇，還是因為慕小雪，他不知道。
天蒙蒙亮，孫胖子便和母親上路了，走到村口，孫胖子回頭看看那個水泥樓繚繞在晨霧中。她還沒有起床吧。孫胖子心想。
"媽，我背吧。"孫胖子看著矮瘦的母親扛著那床大捆的棉絮，不覺鼻子發酸。
"沒事，你媽還沒那麼沒用。"
一個小時的車程，母子兩終於到了。出了車站，孫胖子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渺小，滿眼的高樓，滿街的人流，母子兩隨人流出了站前廣場，看著路人異樣的眼光，孫胖子才發現母親和自己與這都市格格不入，他埋著頭默默跟在母親後麵。
兩人一路走一路問，終於，偌大的校門豁然眼前，省重點中學的小字下景華市中學幾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果然是重點中學，氣派就是不一樣。孫胖子心裏歎道。母子兩一前一後。
一切妥當，母親緊緊拉著班主任的手:“孫偉從沒出過遠門，今後就拜托你了，劉老師。”一旁的孫胖子滿臉通紅。
母子兩無言，出了校門，孫胖子鬆了口氣。
“我走了，好好學習，考上重點不容易，要珍惜。”母親叮囑著。
看著母親微駝的背影，孫胖子眼淚劃了出來:“媽！”母親回過頭，花白的頭發散亂在風中，“快回去，要上課了。”
孫胖子仿佛有很多話要說，卻堵在喉嚨裏。他想起了爸爸，看著眼前這個相依為命的女人孫胖子淚如泉湧。
“快回去。”母親哽咽著，“聽話，兒子。”說完轉身走了，那個瘦小的身影在夕陽下慢慢變小，消逝。。。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孫胖子迫不及待地搭上到小鎮的末班車，窗外歸家的風景在眼前流淌，下了車，孫胖子緊一步慢一步地往家趕，第一次離家這麼久，他知道母親一定跟自己一樣想念。還有那個叫慕小雪的女孩，她，還好嗎？
在村口遇見扛著鋤頭的外公，那天，外婆從灶台牆上取下掛了半年的臘肉。
“媽，那天你怎麼不吃飯就坐車回來呢？外公說你胃疼了好幾天。
”孫胖子給母親碗裏夾了塊肉。
“都好了，吃飯趕不上車，再說又不餓。”母親說到。
“孫偉說的是，素琴，怎麼也不能餓著。”外婆一臉心疼。
那天夜裏，孫胖子聽見隔壁母親房裏不時傳來微弱的**。
“媽，胃還疼啊？”孫胖子隔著門問。
“沒事，老毛病了，過會就好。”
陣陣隱忍的**伴著孫胖子默默的淚一直到清晨。
“媽，去醫院看看吧，別拖著。”吃早飯時孫胖子對母親說。
“不用，小毛病，你隻要關心你的學習就好，家裏事別操心。”
此時，一個身影從門口串進來:“阿姨，你們才吃飯啊。”
“嗯，小雪，過來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過了，外公說孫偉昨天回來了，我過來看看。”
慕小雪轉過頭對孫偉說:“快點吃，小則哥哥也回來了，都在外麵等著你呢。”
兩天的假期結束，周日的下午，帶著母親炒的一罐菜，孫胖子上路了。慕小雪和孫胖子的那些兒時玩伴將他送到村口。
“真羨慕你可以上高中。”說著話的是小則，臉上早褪去年少的稚嫩，他三年前考上了和孫胖子一樣的學校，家裏沒錢，便徹底回家當起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孫胖子看著他額頭上自己種下的那道疤痕不禁有些愧疚。
“好好學，我們之中現在你機會最大，走出槐樹鎮。”小則語重心長。
“你們搞什麼？又不是生離死別，你走了可以寫信嘛。”慕小雪在一邊說。
孫胖子看著慕小雪的臉，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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