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進進出出,侍郎府的女眷下人也被帶至前院,一時間前院飄蕩著低低的抽泣聲。
劉敘的妻子慌亂地抓住他的袖子,聲線顫抖:“夫君……夫君,這是、怎麼了?”
劉敘失了魂般,對妻子的話毫無反應。
“夫君!”
這聲音大了些,連陸寒都注意到她。
劉敘妻子被那雙寒眸一盯,打了個寒顫,登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陸寒,三年前機緣巧合下救了微服出宮的皇上,卻也因此毀了容,皇上感激又愧疚,因為麵容損毀者是不能參加科舉的,於是皇上下旨,特許其戴麵具進入錦衣衛。
一開始沒人把這個沒背景的平民放在眼裏,誰知陸寒成為錦衣衛後屢立奇功,短短三年便爬到了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
這就是條不要命的瘋狗,是朝廷最利的一把刀,準確說,是皇上手裏的一把刀。
百姓們對其又敬又怕,敬他收拾了無數貪官汙吏,怕他狠戾的手段和氣場。
一箱箱金銀財寶、古玩字畫被抬出來,前院的抽泣聲漸漸消失。
嗬,小小的侍郎府,光是庫房的財寶便多到數不過來,更別提那些看不見的莊子鋪子。
劉敘在那些箱子抬出來是終於有了反應,卻也隻是眼珠動了一下,又回到那副丟魂的狀態。
陸寒狀似隨意地走到箱子旁邊,挨個打量,餘光卻始終停留在劉敘身上。走到第三口箱子時劉敘右手食指動了一下,第四口箱子時眼皮顫了一下,到第八口箱子時眼珠轉過來一點……
轉完一圈,陸寒回到最前方,似是被濃煙熏過的嗓音在劉敘耳中比惡鬼更可怕:“把第三、四、八、十四、二十三口箱子,單獨擺放。”
劉敘驟然抬頭,麵色慘白雙目猩紅,似要吃人的惡鬼。他大口喘著氣,破風箱似的聲音從他喉嚨深處傳來,整個人顯得極為可怖。
妻子不自覺向後退開,眼睛裏浮現出懼怕。
比起錦衣衛曆來令人膽寒的作風,對於她來說,如此陌生的枕邊人,更讓她感到害怕。
然而錦衣衛卻個個不為所動,像劉敘這種紙老虎都稱不上的,他們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陸寒又開始對單拎出來的箱子挨個檢查,當著劉敘的麵,一旦他有異常,便單獨拿出來。
劉敘知道陸寒玩的就是心態,可是且不提陸寒那雙眼是出了名的毒,單論如今他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心中最真實的情緒根本藏不住。
當晚,元曜剛睡熟便被沈醉“親切喚醒”。
這三年來稚嫩的小皇帝迅速成長,如今行事愈發穩重,然而這一切在沈醉這個混不吝麵前,就跟那水中的月亮似的,一戳就破。
“沈醉!!!”
“臣在!”沈醉這一嗓子那叫個中氣十足。
小皇帝穿著寢衣,披著外套,發絲淩亂,白淨的臉被氣的通紅。
他指著底下那個一臉正氣恭恭敬敬行禮的混球兒,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德福見怪不怪,熟練地給他順氣。
“皇上息怒,沈世子也是為了正事……”
“她為了正事一嗓子給朕嚎起來??!!”
德福嘴角一抽,他也是真心佩服這位世子爺,總有辦法把皇上氣的跳腳。
問題是皇上每次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罵完人不痛不癢地罰兩下就過去了。
隻能說不愧是沈醉。
“朕早晚要砍了你的腦袋!”
德福腹誹,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是!雖然臣對皇上忠心耿耿肝腦塗地,雖然臣常常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務通宵達旦徹夜不眠,但是君要臣死,臣一定不苟活!”
沈醉一臉悲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馬上就要上戰場了。
元曜都氣笑了,這麼個沒臉沒皮的混不吝,怎麼就成了他的心腹重臣?
他幹脆往龍椅上一坐,“說吧,什麼正事兒勞動您老大半夜的不睡覺來擾朕清夢?不許起來!”
“好嘞皇上。”沈醉立馬從半跪的姿勢變成盤腿坐下,元曜氣的翻白眼兒,幹脆不理她了,這人越理她她越來勁。
果然,沈醉見他不理她了覺著沒意思,自己拍拍屁股站起來,正色道:“今日臣的手下搜集齊了戶部侍郎劉敘的罪證,臣恐夜長夢多便立馬帶人去抄了他的府……”
漆黑的夜空不知何時飄起蒙蒙細雨,模糊了整個世界的棱角。
“結合臣從劉敘府上搜出的東西,以及手下人查到的消息,臣鬥膽猜測……陳庸在豢養私兵。”
驚雷炸響,暴雨瓢潑而至,衝刷著肮髒的凡塵。
偌大的宮殿內隻有三人,安靜地除了雨聲雷聲,便隻能聽見燭火劈啪的聲音。
跳躍的燭光打在元曜臉上,他臉色晦暗不明。
良久、良久,元曜才艱難出聲:“沈醉……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做的很失敗?”
沈醉神情未變,漂亮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冷靜而堅定。
“您會是我日晟王朝,最英明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