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放回去！”
該好好勸的，但沈目就是生氣，氣如今的萬俟昭昭一點也不憐惜自己。
萬俟昭昭又走了。
這次看得出來，生氣了。
沈目也幹脆躺下，打人的那隻手還在微微顫抖，他縮起身，將雙手捧在胸膛處，好一會兒，才摩挲著木珠哽咽道：“你不能討厭他……”
安靜的山洞，一個人，靜悄悄的。
那些不知是什麼的回憶，突然一點一點敲打著沈目的大腦。
沈目隻覺呼吸逐漸困難。
被柔光照耀的萬俟昭昭，咳血的萬俟昭昭，蒼老的萬俟昭昭……沈目誰也留不住。
他隻能怪自己，明知萬俟昭昭的心意，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怎麼擔待得起如此赤忱的感情。
……
萬俟昭昭不喜歡他自己……
可能以前他還是喜歡自己的，那時候，明時仙子說要學會自愛，要學會心疼自己，所以受了委屈，或是不高興，能告訴她的，都可以告訴她，僅僅是當作傾訴也有利於保持自己心情舒暢。
那段時間，即便很多人都不喜歡他，萬俟昭昭也覺得自己很好，這麼溫柔的明時仙子就對他一個人照顧有加……
即便是後來，他造了很多殺孽，他也覺得自己還行。
可再後來，他開始討厭自己，取出心髒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很痛快。
其實他好與不好有什麼所謂呢？自不自愛又有何所謂？這天地間也沒有誰能欺他，他看誰不爽，抬抬手便能眼不見為淨，萬俟昭昭心裏的戾氣陡然暴增。
心髒不在體內，大多時候是麻木的，可是這次的心悸，很強烈，萬俟昭昭又瞬間回到埋骨崖裏。
藤蔓從未有過的炸開，目的像是要擠爆這山洞。
萬俟昭昭眼裏一陣慌亂，徑直走入。
滿室藤蔓，卻一絲一縷都沒碰到蜷縮的沈目。
沈目在哭，聲音不大，壓抑又痛苦，勾得萬俟昭昭覺得肝腸寸斷，他也不敢接近。
外圍粗壯的藤蔓繼續擠著山洞，萬俟昭昭在阻止它，所以藤蔓越來越粗。
藤蔓覺得，一定是沈目不喜歡自己和這山洞，所以這麼難受，它叫不醒他，沒有一點辦法讓他舒服一些。
萬俟昭昭木手木腳地接近沈目，他知道傷心的感覺，以前很多次都很傷心，隻是這次，明明心髒都不在自己身上了，怎麼還會傷心得如此手足無措。
沈目陷在夢魘裏，一動不能動，看著一幕幕讓他心疼壞了的畫麵，阻止不了，連哭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助地看著。
萬俟昭昭抬起手，又抖著手放下，跪在沈目身邊，最後，哀求道：“別哭........”
不要哭了，以後我都如你的願，萬俟昭昭在心裏絕望地歎息。
沈目驚醒，猛吸著氣，光線逐漸進入眼裏，入眼是層層疊疊扭動的細藤。
沈目依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直到他發現身後有人，沈目緩慢轉身，他知道是萬俟昭昭。
本想陽光開心一些，萬俟昭昭過得本來就陰暗，他想讓他溫暖一些的，隻是此刻他還困在絕望的情緒裏……
萬俟昭昭簡直不敢看沈目的臉，光那痛苦的抽泣聲就足夠讓他潰不成軍。
沈目顫抖著拉住萬俟昭的衣袖，哽咽道：“抱抱我，昭昭……”
萬俟昭昭停住呼吸。
“求你……”沈目竭力攀上萬俟昭昭。
接觸的瞬間，萬俟昭昭忽覺安心落意，胳膊一收，把懷裏的人攬緊。
氣氛逐漸平息，藤蔓也偃旗息鼓，慢慢回縮，處理著掉落的碎石塵渣。
沈目真的太虛弱了，一手捏著木珠，一手抓著萬俟昭的衣襟，抽噎著閉上眼。
洞裏難得這麼溫情。
係統應該是不會再來了，天神說他吃了後悔藥，那說明，他如今沒有任何人設需要立，沈目想自己應該浪起來！
因為夢魘，沈目渾身濕汗，心情平複不少後，就覺得不舒服，他又不想放藤蔓出來，扯扯萬俟昭昭的衣服，要求：“我要洗澡，你抱我去。”
那個水潭，藤蔓好不容易挖出來的，他就泡過一次……
沈目的變化目不暇接，萬俟昭昭反應良久，動了動胳膊，抱起沈目。
沈目心裏還是不得勁，故意扭了扭，問道：“我現在重嗎？”
萬俟昭昭忙收緊手，站在原地，搖了搖頭。
沈目抱著萬俟昭昭的脖頸，親昵地蹭蹭，似是撒嬌：“這麼不樂意和我說話嗎？”
萬俟昭昭麵不改色，隻是開口回答：“不重。”
“你待會兒得幫我洗，我沒力氣啦。”
……
“好。”
看著萬俟昭昭冷著臉，抖著手替自己解袍子，沈目心裏這才舒暢不少。
洗完澡，沈目接著鬧。
掛在萬俟昭昭身上，找了舒適的位置，理所當然道：“你陪我睡，不然我又得做噩夢！”
萬俟昭昭望著洞頂，回答：“好。”
沈目總算安靜下來。
萬俟昭昭垂下頭，半合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睡著的沈目。
……
不知過了幾日。
又一次睡醒的沈目揉著木珠，木珠也歡快地回應著。
“叫萬俟昭昭過來。”
沈目知道木珠就是萬俟昭昭的召喚器，隨叫隨到。
除非萬俟昭昭不想來。
但還好沒有除非。
沈目現在是沒萬俟昭昭就不敢躺下，但每次醒來，萬俟昭昭又不在身旁。
感覺已經過了好久了，沈目覺得有必要更進一步。
“那東西，放不回去。”
見麵第一句，萬俟昭昭就聲明，要是沈目糾纏不休，他會很難辦，他，他是不知道怎麼辦。
沈目心疼萬俟昭昭還來不及，自然舍不得為難他，而且他本來就打算慢慢來。
找萬俟昭昭，主要是，沈目不想再過這種亮不見天日的日子了。
“我想吃飯。”
對於沈目的話，萬俟昭昭又呆相幾息，然後靠近沈目。
沈目眨巴眨巴眼睛，怎麼說呢，萬俟昭昭膽小，一般不敢靠近他，就怕他突然揩他豆腐。
探神魂，就可以知道一個人的魂魄有沒有問題。
在埋骨崖內，萬俟昭昭不覺得誰能有這麼大本事，但保守起見。
麻到尾椎骨的感覺讓沈目明白了萬俟昭昭的所作所為。
“搜仔細點，好好幫我看看，可別被誰奪舍了什麼的啊！”末尾沈目還故意哼了哼。
點到為止就能看明白，但沈目拉著他的手，萬俟昭昭收不回來，而且，沈目的神識裏太過溫暖，還主動纏上來。
沈目閉上眼，靈海裏的雲綿軟可觸，順著連起的細絲，一下包住萬俟昭昭的靈珠。
萬裏荒蕪裏唯一一點綠色，被突然的溫暖包裹，瞬間鮮活，細藤逐漸生長，陷在雲裏，又漫出來，裹在一起。
真正的神魂交融，其實與肉體聯係不大，頂多事後鬧個臉熱，清醒後還神清氣爽呢！
要不會有雙修這種功法，看著萬俟昭昭震顫的眼珠，沈目覺得以後可以多多雙修！
但眼下，沈目紅著臉又強調：“我想出去吃東西。”
萬俟昭昭那張臉做不出什麼表情，人也還在發懵。
沈目捧住萬俟昭昭的頭，晃了晃，見人眼珠子開始有反應，才道：“你不放心的話，找東西拴著我的手，我們出去吃東西，要及時行樂！”
不是神魂的問題，但沈目以前不會說話，是不會和他說這麼多話，還這樣……萬俟昭昭還是不信。
沈目也想自己是不是太激進，隻是那些好像數不清的年歲，讓他太壓抑，他好想快樂一點，也迫不及待想讓萬俟昭昭快樂一點。
“沈目，”萬俟昭昭突然很惶恐，他表現不出來，隻能冷聲問：“你當初為何必須幫我？”
比起被自己折磨，幫他才是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萬俟昭昭想不通，誰會出於什麼原因這麼威脅沈目，而寧為玉碎的性子又如何會答應這種威脅，如果連埋骨崖都留不住沈目呢？
沈目歎息，果然步子邁大了就會扯蛋……
萬俟昭昭麵冷，氣息卻柔弱可欺得很，沈目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萬俟昭昭。
沈目膽子小，他不敢輕易相信別人，因為相信一個人的後果大半靠運氣，沈目不信自己的運氣，所以任何事都考慮最壞的情況，他的信任是基於已經接受最壞的情況。
這種性子，在談戀愛時，會很掃興。
很遺憾，沈目對萬俟昭昭的信任，是經曆了太多的遺憾和後悔後，沈目自己明白的。
盡力傷害一個愛你的人來確認他不會背棄你，這本身就太過分，沈目絕非有意，但不知不覺，就成了這樣。
“我不會再離開，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我以後會很喜歡你，會很愛你，你信我，可以嗎？”沈目認真地問道。
萬俟昭昭還沉浸在不安裏，反應很快，不滿道：“你又要騙我嗎？”
沈目搖頭，鄭重保證：“不是，沒有騙你，以後也絕不會騙你了。”
萬俟昭昭想都不想地回答：“可以，我可以信你。”
連萬俟昭昭的答案，沈目也心裏有數，不管幾次，萬俟昭昭都很堅定，堅定得令人心疼。
他怎麼敢啊？沈目看著依然不安的萬俟昭昭，深呼吸一下，緩解眼裏的熱意。
沈目過去沒談戀愛時，一直認為，自己最重要，愛自己最重要，首先要保護好自己，才能愛別人，才能讓別人愛，不然，失了自我，那別人喜歡的又是誰呢？
但後來，沈目覺得，如果自己和萬俟昭昭之間隻能保護一個，那他會保護萬俟昭昭，哪怕可能會丟失自我，因為萬俟昭昭真的太重要了，隻要萬俟昭昭好，自己是誰都不再重要。
不是沈目墮落，而是這樣的萬俟昭昭能讓沈目放心地交出自己。
萬俟昭昭的愛太過深刻，硬生生把沈目思想創進化。
萬俟昭昭就是要給沈目一份絕對的信任，沈目這麼心軟的人，怎麼受得了這麼濃烈的愛意。
萬俟昭昭看不懂沈目的眼淚，隻是這種令人心碎的東西，他一點不待見，有一滴算一滴，都給沈目抹幹淨。
“以後不準起動珠子的壞念頭！”又提此事，沈目還是氣，萬俟昭昭不喜歡他自己，那他沈目喜歡，加倍喜歡！
萬俟昭昭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