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的一天,一位出家道士的中學老同學照例要舉行一次聚會。最初這個主意由誰出的,目的是什麼,已經不可考了,總之,每一年這個時候,由老同學中的一位大款學友買單,定下餐廳,其他的同學聽到邀請去就是了。
原本同班的四十來個同學,刨去不幸早逝的,人在外地的,因某種原因不被聚會的組織人邀請的,每次大約還能有二十多、三十來個同學受到邀請。
在老同學當中,發財當了大款的終究還是少數,不過一人,就是這位請客買單的這一位,在一家跨國公司作主管。被稱作有錢的工薪族的,即每個月的薪水能達到五千元左右的,也能有六七位,再就是每月二三千元收入這個等級的,也有六七位,剩下的十來人,都是一千元左右甚至更低的,拿的是每個月五百多元的低保金。
額外提一句,在那些收入最高的老同學裏麵,你不要以為他們都是高學曆,實際上,他們當中隻有一個人是在國內拿到大專文憑後,又到國外去鍍金的,其餘人的學曆都不高,但掙錢有術,這才是最重要的。相反的,在那些下崗的工廠職工裏麵,倒是有正經的大學畢業生,學輕工、學機械的。
收入不同,人也不可能平等,每次來聚會的人有開著自己私家車來的,有自己打的來的,更多的人是坐公交車來。這次聚會安排在市中心一家大餐廳的二樓牡丹廳,照例還是定了三桌。
這三桌提前在暗中早已吩咐過了。看似平等。其實不平等。最裏麵的十個人那桌等級最高,當然都是有錢人坐的;第二桌、第三桌大體相當,無非是酒的檔次低一點,蝦的個頭小一點,魚的品種差一點,高檔菜的數量少一點,但紅燒肉這樣的大眾菜還是管夠的。
額外提一句,在今天這個世界上。總還是有一些對吃喝玩樂一竅不通、也沒有絲毫興趣的人。他們在許多年時間裏從不下一次飯館,不去度假旅遊,甚至身有重病也極力不去一次醫院,享樂仿佛不屬於他們。
出家當道士的這位呢,就是這樣的人。所以,許多年來雖然道士不斷的受到邀請,照例總是拒請不去,在一次次長久的電話糾纏之後,聚會的組織者再逢同學聚會期間,索性就不來請他了。以免雙方都感到尷尬。但偶爾的電話慰問還是有的,詢問“什麼時候再回到組織裏來呀。你可脫離組織太久了,組織可是很關心你的。”
相信很多不願意參加同學聚會的朋友都有此類的經曆吧!
今年的邀請,破天荒由專人去上門特別邀請張世義出席。道士出家全真道觀前的曲折經曆,不為人知也是正常的,處在社會最底層嘛,窮在鬧市無人問啊。若不是在股市瘋狂的時候人們紛紛下海,某一日有人在國信證券的營業大廳裏看見了他,知道他已經成了炒股七八年的元老,而且收益頗豐,這次聚會恐怕還是不會邀請到他吧。
當然,道士雖然被邀請去了,是作為同班的“新聞人物”被邀請去的,“道士炒股”這是很大的噱頭啊!在餐廳落座的時候,他隻能被安排在第三桌,最末等的一桌。同桌那些人幾乎都是早早就拿退休金和低保金的落魄人士,衣衫最為寒酸,發須大都不整,不太注意自己的外貌。
每次聚餐,坐在這一桌的人士,不僅早早將自己這一桌上連菜帶湯吃得精光,臨近聚餐末尾的時候,這一桌的食客都像不約而同似的紛紛起身,到另外的兩個餐桌上,把剩下的那些豐盛的菜盤都端過來。此時已經不是為自己吃了,而是要打包,連同汁汁水水的一同收攏起來,拿回去讓自己的家庭成員也沾點光。
再者,說大款、有錢人大方,那隻是他們自己人之間再互相約會,要去哪個歌廳唱歌,去哪個舞場跳舞,周末到郊區的哪個度假山莊遊泳,同這第三桌的人是沒有關係的,有幸邀請到第二桌的某些人士,那也是莫大的榮幸,受寵若驚。
按照馬克思老先生的理論,人的社會存在決定人的意識。而按照中國的古語:“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些下崗多年的窮哥們,是不會計較什麼臉麵或不臉麵的。所以,對於那些下崗工人在餐桌上的不禮貌行為,用任何言語的指責都是多餘的。
隻是,雖然在座的那些經濟富裕人士在洋洋自得的大聲醞釀著去何處唱歌、跳舞和周末消閑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肯拿出幾百元錢,或多或少幫助一下在座的那些昔日的老同學們。這一切,第一次參加老同學聚會的道士都不知道。
作為一日兩餐都吃齋飯的素食主義者,道士對眼前的盛宴並不感興趣。更何況這是一頓晚宴,而出家人已經習慣於教規裏的“過午不食”的習俗,更是雷打不動的持戒守規。而擺在他麵前的一杯啤酒也如神前的貢品,隻能是擺擺樣子,他從來是滴酒不沾的。